徐椀似乎懂了点什么,又似乎没懂。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她拉了小舅舅的袖子,闭上了眼睛。“嗯,我好好活,小舅舅再给我讲个故事。”“好,那小舅舅就再给你讲个故事……”被人哄着的滋味,大抵就是这样的吧~听着小舅舅一本正经地给她讲着故事,徐椀迷迷糊糊入了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说着话,好像一口一个阿蛮似地,忽地就从梦里惊醒了。坐起身来,屋里还亮着,像是晌午模样。徐椀揉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书房的内室睡着了,她身上盖着薄被,能听见外面窸窣地翻书声音,真的是有人在说话,花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来,徐凤白偶尔才应一声。“幸好……真是不幸当中的万幸,要不是那日你给赵澜之叫回来,他这时候肯定也头七了……”“嗯。”“一想到我们阿蛮差点就没爹了,我这心就忽悠忽悠的……本来就眼巴巴地盼着亲爹能一起过日子呢,你说要真一起出事了,阿蛮可怎么办哟!”“……”徐椀掀被下床,快步走了出来:“小舅舅,你们在说什么?我爹怎么了?”花桂在桌边研磨,徐凤白似在写信。两个人一见她出来了,面面相觑。花桂立即上前,揽着她坐下:“好阿蛮,你爹回京了自然没事,别担心啊,就是你爹运粮那车队出了事,听说山石滚落,那么些人,都无人生还呢!”惋惜之余,徐椀也是心惊肉跳。原来,命运这种东西,从她再次醒过来开始,就早已发生了改变。不管是天力还是人为,现在她爹活下来了,这便很好。才心安一些,要多问一些,书房的门又被敲起了来。花桂去开门,洪运就自门口揖了一揖:“赵公子求见,说是为了奔丧的事,想接阿蛮一趟。”温良淅淅沥沥的雨丝又从天而降,推开书房的门,外面天色阴沉。一听赵澜之来接徐椀去奔丧,徐凤白脸色顿变,他立即让花桂带了徐椀回去换衣服,徐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了花桂她也说不知道。回了屋里,花桂给她找了素白麻布衣换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悄悄给她揣了点干果,让她得空吃。雨丝点点,微风徐徐,这场秋雨来得悄无声息,实在令人毫无防备。幸好雨不大,花桂打了伞送她去后门处。一边走,一边还叮嘱着她:“虽然我不知道你爹让你去奔谁的丧,但是我瞧着这阵势,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你从小也没受过这个,到时候就只管听你爹的,让你跪你就跪,让你哭你就哭。”徐椀点头:“我知道。”花桂一手揽着她小小的肩头,还叹着气:“这鬼天气,还真是应景,下起雨没完没了了,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保佑咱们徐家每个人都好好的吧!”徐椀跟着她走,人也小也走不大快,近了后门处,离老远就听见有人在那说着话。听不真切,花桂没太在意,牵着徐椀的手,快步走上前去。后门关着,徐凤白一身素白就站在门楼里面,赵澜之同样一身的白,和他站在一起正在争执着什么,近了些,才听见他隐忍的怒意似乎与运粮的车队有关。“我竟不知,林教头也在运粮队里。”“”“既是意外,何故刻意隐瞒才来报丧,此事绝非这样简单,我甚至怀疑,就是有人故意在绝壁上动了手脚,为的就是运粮车队,都去死。”“目的是运粮车队?”徐凤白目光浅浅,声音低沉:“这说得过去吗?你冷静点,我知道林教头于你而言,如兄如父,但是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万万不能传出什么谣言去,否则风头紧了,就是你这唯一的幸存者,也不好过。”赵澜之眸色通红,上前就扯住了他的领口,他咬着牙几乎是怒吼着的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我说了你不相信,是不是只有我和他们一样深埋在深谷当中死无全尸,你才能动摇一下,你心里那位殿下,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嗯?你是不是还喜欢……”徐椀才要走过去,花桂一把捂住了她一边耳朵,扣着人埋入了她怀里不让再听。扬声叫了声,赵澜之回头看见徐椀,慢慢放开了徐凤白。二人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徐凤白打开了伞,叫徐椀过去:“来。”花桂送了徐椀过去。她爹刚才质问小舅舅的话,徐椀刚才听见了,在心里翻腾了个个,表面不动声色地。在女儿面前,赵澜之决口不再提此事,光只牵了她的手,握紧了:“走吧。”徐凤白送他们出门:“分开走,我稍晚一些去。”徐椀上了马车,赵澜之在后面不知又和小舅舅说了什么,片刻才是上车。外面雨好像大了些,他收好伞,吩咐车夫快些赶车。风摆起车窗上的窗帘,冷风吹进来拂了脸面,徐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赵澜之便把窗帘好好掖了下,回头来,嗓子也渐沙哑了:“冷吗?”徐椀摇头:“不冷,爹,我们去哪里?”他叹了口气,别开了脸去:“你娘生你那夜里,很是凶险,我抱了你出城寻医,要不是你林伯父相救,咱们爷俩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徐椀自然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两手来握爹爹的手,安慰着他:“那伯父一定是个好人。”赵澜之点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靠了车壁上,直咬着牙:“可惜好人都不长寿,你有你舅舅护着磕磕绊绊总算长大了,你爹我何止光这一次九死一生,若不是有人存心加害,那真是见鬼了!”徐椀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有人要害你?”赵澜之看着她,反手握住她的手:“从前你爹我就一滚刀肉,只要你舅舅能把你顾看好,爹上刀山下火海不怕那个,现在想起来,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就不知道是碍了谁的眼了。你别担心,这次爹活下了,便知道了,爹一定活得长长久久,让我阿蛮日日开怀。”说着,他拥她入怀,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徐椀乖巧地任他拥着,从刚才她看着他,他红着眼,似更需要人安慰。她闷在他怀里,也抱了他的腰身:“爹,你好好的,到时候长命百岁,等我长大了好孝顺您。”女儿很是贴心,赵澜之甚觉安慰。雨天,马车也行不快,街上行人匆匆,偶尔还会停下来,能有快半个时辰了,出了西城门,到了郊外的一个村里,说是林教头的家。离老远就能听见哭声,马车一停下,赵澜之打了伞接了徐椀下车。院落很大,临时搭建的灵棚外面,立着三根丧幡,长帆一丈多,另外两帆要短一些,见帆下车下马,另有妇人站在帆下,给人戴孝。来吊孝的人不多,院子里林老太太和林家媳妇在一起哭着,两个孩子跪在灵前,也掉着眼泪。徐椀披了麻衣,赵澜之带她上前磕头:“给你林伯父磕头。”她规规矩矩磕了头,旁边也有人劝着,说孩子还小了,别惊着,快让起来,赵澜之也跪了下来,就和女儿跪在了一起:“林大哥,你不是想看看阿蛮吗?我带了她来见你,她长大了些,别看她小时候猫儿一样的,现在能吃能睡,好得很。”徐椀虽然不识,但是在赵澜之的口中也知道了,这位姓林的伯父,在她出生后救过她和她爹的命,听着和她爹的感情就很好,言谈当中,似乎还提到了自己。秋雨微凉,棚子里也不知哪里漏雨,到处都是凉意,徐椀跟着赵澜之跪了一阵,听着他闲话般地说着话,家里的一切问题,都包揽了下来。灵幡随风摆动着,她笔直跪在灵前,余光当中瞥见来来往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