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2真相与困境
待我醒来时,东方天际已经发白,预示旭日东升、崭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上午8点,余静淞打来电话,告诉我准备与长城机械约定谈判的时间,要我马上把杨巾颍的录音拿给他。可是,我依然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也不想做任何事。我盯着房顶上的吸顶灯,一遍又一遍地复原这个由我自导自演、几乎骗过自己的精彩故事,希望彻底扯开记忆大门,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事情肇始于7月26日,上个星期五。下午3时,我在“红都”网吧会所的电脑上写好匿名信,并暂时存入邮箱草稿箱内,准备在完成了对文心洁的控制之后,再发出去。
第二天也就是27日早晨,我与文心洁先后出现在中心公园附近的咸亨酒家。酒家的监控摄像证明了这一点。此后,她消失了,手机停机。显然,我对手机进行了处理,关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此时,我的手机也已关机,并留在了家中,不过,我可能带着另外一部手机。
此时,我已内外交困走投无路。结婚以来受到的歧视和羞辱,让我再难忍受;妻子背叛的证据如同在火药库里投进新的火种。而我一时冲动逆势扩张印力造成的危机,越来越严重,脖子上的绳索被卢皓程那帮恶徒越勒越紧。本想通过这次扩张显示一下我的价值和能力,被骗之后则沦落为一只丧家之犬。于是,当我向文家借钱遭到拒绝,当我看到唐佳宁并非我的亲生儿子的证据之后,我开始了这样一个险恶计划,既是报复也是拯救。
当然,这个困局的形成,少不了杨巾颍的功劳。她费尽心机来到我的身边,扮演的就是一个毁灭天使的角色。
按照计划,我把文心洁骗到某个地方留下。究竟在什么地方,至今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应该没有对她下毒手。我还不至于那样残忍吧。我的目的只是要钱,补偿我的损失,然后与她各走各的路。
此后,显然发生了意外。第二天中午,我一个人返回市区,好像从一场昏睡之中苏醒过来,发现妻子突然不见了。
妻子离我而去,而我则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珍视家庭,钟爱妻子,诚实自重。我试图恢复记忆,还原真实的自我,找回离开的妻子。我重建与儿子的感情纽带,从中享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此同时,认真打理自己的事业,期望奄奄一息的印社重新走上正轨。
可是,长路漫漫,新的困惑不断袭来,越来越多的证据在不断颠覆我自我定义的良好形象,我发现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有责任感的男人……而对于文心洁为何离开仍有多种推测,直到昨天发现那封匿名信才终于确信,妻子失踪由我一手策划。
细想起来,关于妻子的去向,虽然记忆仍是一片黑雾,但是某些有关联的碎片似乎也曾在脑海中如流星闪过。至少两次颠覆性的发现,与文心洁有关:第一次是有关余静淞的线索;而那个秘密邮箱的密码,则先由程子诺提出,再由妻子强调,最终得以发现。
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有些害怕,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隐藏着一个掌控一切的超能之物,就像大街小巷那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一样,严密掌控我们的一言一行。或许,这个超能之物就隐藏在我们的大脑之中。就我而言,想出那个罪恶计划的是我的大脑,遗忘了它以及其他许多负面信息的也是大脑,让我逐步恢复记忆、重塑生活的还是大脑。有人形容大脑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海洋,既有取之不尽的宝藏,也暗藏着数不清的黑暗物质,这样的说法一点也不过分。
现在,我特别想弄明白,为什么是文心洁,这个背叛了我、应该被我深恨的女人,竟然在我找寻真相、摆脱困境的过程中给了我这么重要的帮助?我的大脑所做的这样一个安排又有什么精微的含义?
它或许表明,我和妻子的情感纽带依然坚韧,尽管经历了种种挫折和磨难,在我心中对妻子的爱依然根深蒂固。因此,当务之急,我必须从这片鱼龙混杂的黑暗世界里过滤出有关文心洁的真实信息,拯救她于水火。这是我不容推卸的责任。无论未来如何,我不能弃她不顾。
可是,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时间已经不多,我必须抓紧。想起周一到中心医院看脑伤时陆一夫医生的话,或许心理医生可以通过心理分析或者催眠的办法,帮我挖出埋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我准备试一试。
此外,今天还想到西部山区走一趟,那里可能是文心洁最后去过的地方,旧地重游,或许会唤醒我失去的记忆。
时间已近上午10点,楼下往来车辆的汽笛声开始密集起来。肚子空荡荡的,不时还有胃酸往上涌。我洗漱完毕走出家门,在楼下吃了一点东西,然后便乘地铁去见余静淞。
想到在与长城机械较量的关键时刻竟得到杨巾颍出手相助,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淡淡的惆怅。因为,我已经决定离开她。对于来自她的关切和帮助,我十分感动,看起来她对我真的很好,丢开眼前一切困扰,与她重启生活风帆的前景也十分诱人。然而,时至今日,我已经做出选择,必须找回文心洁,以实现自我救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向警方自首,接受法律的制裁。因此,我和她已经不存在共筑未来的任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