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母亲含着目的生下了他,因为她总在他耳边说这些不明所以的话,边说边发疯。以前他不明白这个目的具体是什么,今天总算是知道了。但是他只是有一点惊讶,其他的再没有了,他从来没有奢求过那个女人的爱,如今更是不需要了。他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现实世界说出真相之后,宋雪微几人总神神叨叨的,说着说着话就要观察少年的表情,看他有没有在难过。以至于阮宋总被看得莫名其妙的,叼着半只饺子歪着头看她。眼神看起来特别真诚,哪有半点难过的样子。宋雪微被看得心软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摸完了又帮他把头发理顺了,拍拍。阮宋三两口解决了午饭,撑开凳子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小包,被宋雪微叫住:“又去哪?”少年眼珠子乱瞟,不敢回头看,小声搪塞:“就是,就是出去转转。”“”宋雪微信他才有鬼了。但她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少年心虚跑走的背影大喊一声:“早点回来,过两天要去上课了知不知道!”“知道啦知道啦。”阮宋迅速溜走,开了辆小飞船往熟悉的地方去。星际医院依然人来人往,大人焦急地带着老人小孩在走廊过道中穿梭,阮宋捏紧自己的小包不敢多看,低下头往楼上走。医院顶楼留了两层做办公室和实验室,往常总能在这边找到胥衡,不知道他在忙着些什么。这层楼的大厅没什么人,只偶尔路过两个工作人员,阮宋低着头掏出手机,两个小时前他给胥衡发的消息还没回。他戳戳屏幕,往上翻翻,近几天他说的话胥衡都没有回。可是再往上翻翻,两人的聊天记录中,男人回自己的频率不会超过半个小时,绝大部分的时候是秒回。阮宋舔舔唇,看着屏幕上的“老师,我今天来医院找你哦”一行字,不死心地往下再翻翻。他探出头去,过道那边的办公室大门紧锁着,刚刚他拧门把手也没反应,胥衡应该不在这里。医院的灯光亮堂,墙面白的发光,又静得让人心慌,阮宋压平了嘴角,走到过道尽头的阳台上蹲下来。聊天记录对面的头像是一只粗糙的小猫小玩偶,它躺在骨节分明的手心。阮宋记得这是两年前他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他手气实在是差,玩这种机器从没上过娃娃,久而久之就不玩了。后来那天他看到了一只丑猫玩偶,丑的非常对他的心意,小小只的,应该比较好抓,于是不死心地又开始抓娃娃。没想到正给他抓上来一只,他当时献宝一般送给了老师,第二天老师的头像就变成了这个。阮宋戳戳那只丑猫头像,看着空荡一片的对话框发呆。他连续好几天来这边,可是每次来胥衡都说没空,很忙,最近连消息都不回了。往常总能在这里找到他,他也没问过胥衡还会去哪,他连去哪里找都没有头绪,问出口男人只会温声让他回家去。胥衡为什么要躲自己?阮宋想起来,宋雪微后来跟自己细细讲来的故事,胥衡一直在致力于治愈他的基因缺陷,那台治疗机里发生的一切,也就是他所经历的副本世界,根本上来源于男人心理的映射。那里所有的一切,本质上而言都是胥衡的化身。包括拉着他的手说爱他的管家,包括机关算尽也没有伤害过他的计识微和林飞,包括一脸柔软的看着他,温声说“我懂得什么是爱了”的主脑,甚至包括一直在纵容他的系统。他们的脸总在他脑海模模糊糊的重叠成一个人的影子,先前在副本里他觉得那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醒过来再去回想,却越发清晰起来。他摩梭着手机壳,蹲在安静的角落里,窗台上摆着一排常青植物,颤颤巍巍吐着新芽。绿意盎然的样子,一下就把他拉回了每个副本世界结尾的时光,那些人拉着自己的手,朝他温柔地笑,清晰地说着“我爱你”。如果这些人都是胥衡,那他是怎么想的?阮宋低着头,头发有些长了,后发软软的搭在肩头,刘海遮住了视线。他顺手一捋,忽然被屏幕上弹过来的视频通话吸引了注意。心砰砰跳着,“咚咚咚”一下下清晰地响着,阮宋蹲在地上,抿着嘴看不断跳动的通话申请,半天没有动作。直到申请快要自动挂断,他才轻点了一下接听。少年被膝盖压得鼓起来的白嫩小脸出现在手机上,而视频的另一端却是一片漆黑。阮宋晃晃手机,不确定说:“老师?”对面沉默半晌,才传来沙哑的一声:“嗯?”阮宋吸吸鼻子,小声说:“你那里的视频坏了,我看不见你。”“没坏小宝,你蹲在地上做什么?”阮宋委屈得很,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胥衡的声音,也没有见到胥衡了,现下他主动打来了视频通话,却不露脸,他一个人呆呆对着手机,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喉咙里梗着一口气,又气又难过,阮宋瘪着嘴把半张脸埋进膝盖里去,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屏幕,半天也不说话。蹲着蹲着累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胥衡无奈,“地上凉小宝,别坐地上。”阮宋不吭声,眼珠子也不看屏幕了,瞟到一边去。“我最近真的很忙,忙完这段时间就来陪你,好不好?”胥衡说。他想,只要给他一段时间整理心情,他就能忘掉在副本世界里发生的事,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像以前一样。可少年最近总是找他,搅得他心烦意乱的,大脑缠成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胥衡抬头看向办公室的窗台那边,只能看到一点颤动的呆毛。少年就靠坐在办公室隔壁的阳台处,可他坐在里边,像是只缩头乌龟,少年来敲门时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胥衡单手摁住屏幕,凑近了看少年那张柔软漂亮的小脸。他极力控制着呼吸,让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轻颤着想摸摸屏幕里少年的脸。还没摸到,对面忽然一片漆黑,胥衡吓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了小宝?我看不见你了。”胥衡仰着头往窗台看去一眼,只见那呆毛仍颤颤巍巍立着,才放下些心来。阮宋声音压的很低,闷声说:“我不想理你。”“为什么?”阮宋大拇指按着摄像头,对面和这里的屏幕都是一片漆黑,男人的声音从里面幽幽传来,阮宋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你不理我。”胥衡一顿:“我没有不理你。”“你就是不理我!”阮宋忽然大声说。“你以前,从来不会不回我消息,我去找你也不来看我,不见我,故意说很忙,我难过也不安慰我”阮宋细数着他的罪行,眼眶红了一圈,气的呼吸都不稳,声音带上些明显的哭腔。胥衡像是被捅了一刀,心口哗哗地向外留着鲜红温热的血,手心迅速地冰凉下去。他反复收紧又放开手掌,脸上没什么表情,额头却暴起一片青筋。如果阮宋在这里,一定会被他的表情吓到,他想。他平复了下心情,勾起一抹机械的笑,想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咔哒”,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阮宋听到声音回头,正看到刚刚还打不开的办公室门大敞着,男人还保持着打开门的姿势,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挡着镜头,阮宋低头看一眼,屏幕对面依然是黑的,气得站起来。一站起来,眼泪就跟小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阮宋觉得丢人,狠狠抹了一把脸,气势汹汹走过去。少年仰着头,眼周红了一片,鼓着脸一副气狠了的样子,狠狠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