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与“阔”字同时,展昭颦眉用劲,飞快地拔出箭。殷红的血从伤口飙出,溅到他的蓝衫之上,绽开。莫研闷哼,一头栽倒。日近正午,秋日阳光从窗外透入,带着些许的暖意,落在坐于桌旁的人身上。那人静静而坐,目光落在虚无缥缈之地,他身旁不远处的床榻上,另一人鼻息浅浅,正懒懒地想翻个身……“哎哟!”因翻身触动到伤口,莫研痛呼出声,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看清屋内的人,顿时欢喜唤道:“二哥哥!”萧辰走至床边,伸手轻按她的额头,昨日里烧得吓人的热度已经退下去了,暗松口气,柔声道:“醒了就好,饿不饿?”“嗯。”莫研诧异地看了看四周,“我们这是在哪里?”“这里是开封府。”莫研愣了半晌,终于想起了来龙去脉,大声气恼道:“展昭竟然骗我!”“他骗你?”“他明明答应我不拔箭的,可是,他居然乘我不注意……”“又胡说,若不是他及时将箭拔出,再迟得一时三刻,你这条胳膊就算是废了。”萧辰沉声责备她,“等见了展昭,记得好好谢谢人家。”莫研心中不服,却又不敢违逆师兄,只好蔫头耷脑道:“……哦,知道了。”门“吱”地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是厨娘马大嫂,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她见莫研已醒,笑道:“总算是醒了,我这药煎得还算是及时。”“马大嫂。”莫研还记得她,亲热唤道。马大嫂放下托盘,上前用粗糙的手抚了抚莫研的额头,热度退尽:“你这小丫头,足足睡了三天,还真吓人!”莫研也呆了呆:“我睡了三天?”“是啊!发了两天的烧,硬灌了好几碗药,昨夜里烧才算退下去。”“药都是您煎的吧,真是麻烦您了。”“傻话,病好了比什么都强。”马大嫂放下药,“趁热把药喝了,我正好告诉展大人你醒了,免得他担心。”莫研一听展昭的名字就咬牙切齿:“展大人,他怎么不来瞧我?”同时暗自心道:肯定是心虚,不敢来看她。“展大人腿伤未愈,公孙先生命他在床上静养。他前两日瞧了你好几回,今天早上还问起你呢。”笑着说罢,马大嫂转身出门去了。莫研有些怔仲:原来他的腿伤还没好……萧辰摸到桌上的药,端至她床边,将她扶起,柔声道:“吃药吧。”“二哥哥,那天展昭是带着伤去找我的么?”莫研低低问道。“……对。“萧辰迟疑片刻,如实道,“他确是带伤坚持去找宁王和你。”有意无意间,他加重“宁王”二字。闻言,莫研又不语了,一口气把药喝完。因为她心不在焉,几乎察觉不出药的苦味,不若以前在家时那般叫苦不迭,如此异常,萧辰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对了,宁王呢?找到他没有?”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另一个人。“找到了,在芦苇丛里。”“他没事吧?”“听说受了点凉,没什么大碍,皇上已经把他接入宫中调养。”莫研长吁口气:“还好还好,总算全都安然无恙。”桌上的笺纸墨痕初干,展昭有些疲倦地搁下笔,轻轻捏了捏眉心,再细细整理好那一迭小楷,作为旁供,此番江南之行所查之事已尽数写下。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而他手边的药早已凉透。他不在意地端起,饮尽,凉药比热时还要苦上几分,涩苦久久地停留在舌根,徘徊不去。灯火摇曳,他略略舒展身体,突听“啪”的一声,火中爆出朵烛花,纤小璀璨,煞是好看,引得他浅浅一笑,起身关窗。窗将合拢之际,却见不远处的桂花树后似有人影晃动,展昭定睛望去,有一人蹑手蹑脚地自月牙门溜进来,月明风清,桂香浮动,树影从她脸上移过,双眸晶亮若星,正是莫研。这丫头,受了伤不好好歇着,跑出来作什么?展昭皱眉,正欲唤她,又见一人自月牙门进来,一把拦住莫研的去路。“二哥哥……”莫研做错事般的声音。萧辰语气不善:“你不好好养伤,乱跑什么?”“我想去看看展大人,也不知他腿伤好了没有?”她的声音很轻,展昭却听得分外清晰,不由怔住:她自己的伤还未好,怎么还惦着他。“胡闹,哪有姑娘家三更半夜进男人房间,快些回去。”莫研陪笑道:“你不是说,若非因为他,我的胳膊早就废了,要我去谢谢他么?”“我有让你大半夜的来找人道谢么?”萧辰似乎恼她狡辩,随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后者轻叫出声。“那你也没说应该挑什么时辰,再说,现在不过亥时初刻,也不能算是大半夜。”莫研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还顶嘴!快回去歇着,养好伤我们也好早些上路。”她要走?展昭闻言,未及多想,手已复推开窗扇……莫研闻声望来,顿时绽开笑容,抬脚欲奔过来:“展大人,我就猜你还没睡。”萧辰似乎早就知道他在那里,不惊不奇,伸手扶住莫研,淡淡道:“急什么,慢慢走。”展昭披上外袍,将他们迎入房中。莫研不等坐下,就急急问道:“你腿上的伤可好些了?”“已经好多了。”展昭看她重伤初愈,虽然脸色苍白,却是笑意盈盈,显是精神不错。“展大人,”萧辰扶莫研坐好,立在她身旁,转向他道,“此番若非你当机立断,小七胳膊必废,萧某在此替她谢过大恩。”“展昭愧不敢当,莫姑娘也曾救过展某性命,若说谢字,也应是展某。”莫研立时得意洋洋地看向萧辰:“二哥哥,我说我救过展昭吧,你还不信,这下可信了?”萧辰淡淡一笑,不置一词。“你病还未好,应该好生歇息才是,夜晚风凉,不宜出门。”展昭关切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莫研晃晃脑袋,满不在意道。展昭微笑:“高烧才退,当心吹着风,前两日还烧得直说胡话呢。”“我说胡话了?”她眼睛一亮,很感兴趣,奇道:“我说什么了?”“你……”展昭正欲开口,却被萧辰打断:“展大人,不知我师弟李栩何日才能出狱?”“包大人现已着手审理此案,但因此案牵涉过广,非短短几日就能了结,故而还需多等些时日。到时案情水落石出,令师弟若无罪,包大人自会还他清白。”萧辰点头,朝莫研道:“这些时日你正好养伤,待五弟出牢,我们再一同回去。”“哦。”莫研漫应。闻言,展昭沉默片刻,终还是忍不住道:“萧兄,莫姑娘已身为开封府的捕快,岂能擅离职守。”萧辰平静道:“既然回去,自然是要辞去捕快一职。”“辞去捕快?”展昭颦眉看向莫研,后者朝他嫣然一笑,了无心事地问道:“我回了蜀中,你可会来瞧我?”“你当真要回去?”他确是心中一沉。莫研耸耸肩,朝他使了个眼色,悄悄用手指了指萧辰,示意他自己不敢违背师兄的意思。“包大人破格将你招入府中,委于重任,如今你却因师兄事毕,便一走了之,岂不辜负包大人一番苦心。”展昭情急之下,言语中已有责备之意。莫研听得头越垂越低,心里也惭愧自己不太仗义,颇有些过河拆桥的行径。萧辰却冷冷道:“展大人此言差异。小七年纪尚幼,又是女儿家,本就不该参与庙堂之事。此次她插手查案,也是因开封府冤我五弟杀人。此事原就是开封府之过,小七不得以而为之,怎谈得上是包大人的一番苦心,更谈不上‘辜负’二字。”听着好像也挺有道理的,莫研又慢吞吞地把头抬起来。展昭一时语塞,他原就不是善言之人,偏偏遇上个永远都占理的萧辰,自然无法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