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牌子几乎攥出水来,莫研很想用它拍到宁王爷的脑袋上,但考虑到吴子楚还在自己身后站着,不得不作罢。“子楚,”宁王爷刚坐下,似乎又想起什么,对着刚进来的吴子楚道,“让他们沏壶桂花茶来,再去厨房看看莲子羹煮好了没有,记得要炖得烂些,别跟上回似的,咯得我牙疼了三天。”“是。”吴子楚依言退了出去,从外边复掩好房门。屋内简单之极:一桌、一椅、一榻,榻上还有一矮几,矮几上摆着一盏油灯和一方棋盘,再无其他。宁王爷兴致勃勃地招呼展昭与自己在榻上对弈。虽道尊卑有别,但展昭心知再推脱也拗不过他,遂依言坐下。这二人当真要下棋?且不说莫研对棋艺一窍不通,即便懂得,她也绝没有耐心在三更半夜看这两人下棋。“在下不通棋艺,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正好逛逛寒山寺。”她盘算着找个地方睡觉去。话音刚落,就见宁王爷盯着棋盘,头也不抬,不耐道:“这会子黑灯瞎火的,逛什么寺庙!就在这歇着,等天亮了,我叫个小师父带你逛去,顺便给你说说寒山寺的来历。”“王爷好意心领,还是不要麻烦寺中师父们的清修为好,在下随意走走就是。”莫研没打算理他。举棋的手停住,宁晋抬起头,也不看莫研,皱着眉对展昭道:“开封府的捕快都这么楞么?”展昭捻子微笑,并不多言。这边莫研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抬脚就走。“喂!这位姑娘……那个捕快……我让你走了么?”宁晋没想到她连一句告退的话都没有,丝毫没把他这位王爷放在眼里。“你也没说不能走啊?”莫研停步,扭头奇道。“你这丫头黑灯瞎火的非要出去乱窜什么?”莫研好意提醒他:“王爷,此处是寺院,而非皇宫大内,并无宵禁之说。”“你!你……”宁晋说不过她,朝展昭气恼道,“包黑子从哪里找来的这丫头?!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闻言,莫研也有些来气了:“在下有何处需要管教,请王爷直言便是。”“莫姑娘,”展昭沉声制止她,“不得对王爷无理。”“我……”莫研刚想开口,就听见身后的门被人敲响:“王爷,茶已烹好。”“进来。”宁晋没好气,飞快道。门被推开,一股芬芳扑鼻的桂花香顿时盈满室内,三碗桂花茶奉到各人的面前。“喝茶吧。”展昭温和道。这些天下来,他大概知道莫研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还是怀柔稳妥些。莫研迟疑片刻,心思倒转了一大圈:五哥哥尚在牢中,此时还不是得罪这些王亲贵族的时候;再说在猫儿手下做事,还须卖他三分薄面才好。如此一想,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见她坐回椅子上,宁晋方没再说什么,端起茶碗,冷冷瞪了她一眼。正巧后者也正斜眼横他,两人目光相遇,刀光剑影……展昭暗叹口气,只好佯作无事道:“茶中加桂花,味道果然不错,王爷好雅致的心思。”这桂花茶的炮制方法就是宁晋自己琢磨出来的,现下听到展昭称赞,立时收回目光,心中大为得意:“这茶可是不寻常,你们日里定然是喝不到的。展昭,你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曾尝过这样香的茶。”展昭笑着摇摇头,其实茶对他而言,不过是解渴而已,香味浓淡他丝毫不介怀。“你也没尝过吧?”宁晋瞥向莫研。“没有。”莫研摇摇头。宁晋看她肯承认,又得意问道:“你喝着,可品出什么好处?”“这是用鲜桂花窨制的,香味浓郁,又有通气和胃之功效。”莫研又仔细尝了尝后才道。宁晋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也懂得这茶的妙处。“不过……”她皱皱眉,略顿了顿。听到她这两个字,展昭无奈地微垂眼帘,深知这二字后面定然不是什么中听的话,想制止却已来不及了。“不过什么?”宁晋急于知道后文。“不过茶之味清,而性易移。品茶之乐便在于茶之清香,硬是加这些花花草草进去,香味虽然浓郁了,却破坏了原有的茶味,流于俗媚……”莫研侃侃而谈,没留意宁晋的脸愈发难看,便是展昭也是面露尴尬。“你是说本王俗媚?!”宁晋显然认为莫研这番不客气的话是存心想削他的面子,倒真是冤枉她了。莫研自己并不在意茶味好坏香味浓淡,这些话皆出自于她的二师兄箫辰。箫辰目盲,对味道十分敏感,生性又有些偏执。他自己不喜花茶,自然就能说出一番诋毁花茶的道理来,其实不过是各人品茶所好不同而已,何来俗媚之说。莫研自小便与他十分亲近,耳濡目染之下,行事观念与他倒有七成相似,此时信口道来,自己并不觉有何不妥之处。“我说的是茶。”莫研平静地更正他。若不是碍着展昭,一定要让吴子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宁晋狠狠地想。“我喝着倒觉得味不错。”展昭风轻云淡地插口,又提醒宁晋看棋局,“王爷,该您了。”宁晋漫应了一声,将注意力转回棋盘,既然展昭给台阶,自己若再和这小丫头计较就显得孩子气了。这棋下完一盘又一盘,无论输赢,宁晋总是兴致勃勃地要求再来一盘。展昭虽然疲惫,却不好扫宁晋的兴,只是耐心应对棋局。空挡时,他抬眼看去,莫研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圈在椅子上,歪着头浅浅而眠。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人在门外恭敬道:“王爷,莲子羹已炖好。”“炖烂了么?”“回禀王爷,都炖烂乎了。”“进来吧。”宁晋这才放下棋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冲展昭道:“下了这么久的棋,饿了吧?吃碗莲子羹暖暖身子。”展昭依言放下棋子,正欲叫醒莫研,却见后者不知何时醒来,双目发亮地盯着托盘上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显是饿极了。莲子羹的味道如何,宁晋自然不会傻地再去问莫研,即使看见她连盛了三碗,眼睛眨都不眨地飞快吃下去,他也装着没看见。展昭和宁晋都只吃了一碗,倒不是不饿,实在是因为都被莫研盛光了,想吃也没有。缕缕晨光由窗外透进来,棋还未下完,宁晋取了块绢布覆上棋盘,笑道:“今日乏了,明日正好是中秋佳节,我们留待明晚赏月下棋,岂不风雅。”“王爷好意心领,展某公务在身,不敢懈怠。”而莫研想的是那几碗莲子羹。“展昭不敢。”“那就这么定了。”展昭还欲拒绝,就听莫研在旁急急开口。“明晚我可没法来,我约了我师姐一起过节。”宁晋缓缓望向她,笑得勉强:“这位姑娘,我请的是展昭,并没有请你。”“那就好。”莫研笑得灿烂,几乎将宁晋气出内伤来。回城的路上,展昭没有再施展轻功,而是和莫研一起慢慢走着。从寒山寺出来后,两人行了许久皆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展昭想的是那几盘棋局。“你们开封府那窝子就算是铁打的也不能十二时辰都在办差吧。”宁晋不耐烦道,“难不成你还想告我个妨碍公务的罪名?”如此又赶了两日的路,黄昏时到了江边的一座小镇,天色已晚,找不到船渡江,所以他们只好就在小镇落脚。小镇不大,只有一家客栈,展昭与莫研几日都未吃过热饭,这下子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莫研兴致勃勃地点菜时,展昭环顾四周,大概是因为地处江边渡口,这家小客栈虽然颇为简陋,可是生意居然不错。大堂里头三三两两坐了几桌的客人,口音各异,显是来自各地的人。“……有鲈鱼么?要一斤多的,一斤以下的我可不付银子!”莫研已经盯着墙上的菜牌看了半日,又问了半日,还是没决定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