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层谲异的空间仿佛一座沉睡万年的古墓,将死亡与腐败的气氛扩张到了每一个细小的角落,空气拒绝携带一切声音、气味与色彩,死气沉沉凝坠着,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石墙、灰色的空气、灰色的氛围,只有一簇簇失去活力的血留在了地上,与灰色奇怪地搭配成了极大的反差,因而显得分外妖艳。
这里,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
棠梨扬起了离火剑,炫耀的火光冲破了灰暗的阻力,欢呼雀跃着,仿佛被切割开外层的坚冰包裹,空气骤然失去了束缚,轻快地流动了起来,将一切寄生于其中因而被禁锢住的物质都释放了出来。
明王的空间结界被打破了,一篷向棠梨激荡而来的热血证实了这一点。
明王的身躯孔武壮硕,即使在当年天族诸神中,也很少有人敢在明王面前夸耀自己的悍野。但无论是哪个种族,失去了肉身,留在人们视线中的印象再威武强壮,也毕竟只能成为一种虚假的幻像。肥阔的扎脚裤,金灿的臂环,半金环相扣的铠甲包裹下的,已不再是丰满血肉与刚劲筋骨,昔日的辉煌灿烂被魔化后只剩下了幽冥的虚无飘渺。
明王盘膝坐在地上,背后明轮护体,轮上十梭,如烈火炽焰,怒傲嚣张,各指一方。臂上所缠的缚魔索跃跃欲动,怒目忿面,法相威严,然而,昔日神已转目为魔。
矫安抛出了长鞭:&ldo;成鞭陀罗阵!&rdo;
长鞭倏忽伸长,绕矫氏姐弟旋转,自成反陀螺状,自上而下将二人包得密不透风,成为急速旋转的锥形屏障。
&ldo;去!&rdo;矫安娇叱,右臂一指,长鞭一端绷紧如枪,从鞭陀罗阵中穿了出去,向明王刺去。
缚魔索迤逦而行,直缠长鞭,如蛇绕古木,笃定不移。鞭倏忽柔软下来,松懈无力,仿佛余力未消,向明王身后明轮上飞梭缠去。索却强硬,猛然前探,与鞭纠缠更深,再深吸回挣,鞭不离不弃,跟随而来,猛地一震,两至柔至软之物笔直紧绷,如男女之情,纠缠至死,誓不放弃。
明轮不动,轮上飞梭却轻轻挣脱了明轮束缚,如摆脱了绳索束缚的宠物,抖了抖身子,发出无声的欢呼,彼此首尾轻触,仿佛交头接耳的女人们传播小道消息般,庆幸着自己的神武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因愉悦而闪烁出粉色光芒的飞梭曾经痛饮过无数敌人的热血,对热血的无尽渴望令得这些飞梭色泽上虽现阴柔,但并没有折损飞梭上犀利的锐气。
鞭陀罗阵在强劲的鞭风与阵法作用下变得坚韧无比的鞭体护卫下,可以做到水泄不通,也可以令诸多低等妖物望阵兴叹,但此刻面对的却是明王的飞梭,曾经令天族无数高手折于其下的灭魔神器。
如烧红的利器切进了松软的糕点中,飞梭从不同的方位扎进了鞭陀罗阵。勉强用剑格开两支飞梭,矫边凭着最后一分力气扑在姐姐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前面贯通进来的飞梭。
&ldo;阿边!&rdo;矫安凄厉惨叫,感觉到了抱住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向下滑去,那具蕴含了无尽力量与火热的躯体正在失去那些曾经十分显著的特点,生命力在鲜血的流淌中逐渐逝去,二者都沿着凸凹不平的地面,或是折进干涸的缝隙中,或是消逝在贪婪的渴望着生命力的阴暗中。
&ldo;姐姐……别忘了……答应我的……&rdo;矫边微微抬手,想擦拭姐姐娇靥上的滚滚泪珠,这个轻微的动作用尽了他体内的最后一分气力,那只沾满了血迹的手抬高了数寸,终于无力地落了下去。
怀抱着逝去的矫边,矫安抽搐着、摇晃着跪坐下来,右臂上一条血溪终于从黑袖中洇了出来,沿着莹白如玉的皓腕滴到了矫边的脸上。
矫安咬着唇,左手反手将右肩上的飞梭拔了下来,这一举动又扯动了左背下的伤口,紧咬的唇上沁出的血珠将失色的唇映得分外苍白,矫安倒吸了一口气,左背下靠近心脏的那支飞梭却是无力拔出。
&ldo;不要拔它。&rdo;矫安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背部被一只手轻柔地抹了些什么上去,清凉了许多。
小药知道此时拔出那支飞梭将会对她产生致命的伤害,外伤药只能减少她所流的血,却无法救治神器所制造的沉重内伤。
飞梭突然全部飞了回去,无论是矫边尸体上的,还是矫安背上的,滴落着或冷或温的血珠,满足于所制造的伤害,重新落在明轮上自己的位置原处。
三灵无法阻止,眼睁睁看着飞梭自主地从矫安的背上拔出,鲜血迅速补充上了飞梭留下的伤口,并急不可待地冲破身体对它们的束缚,洗净了小药涂抹上去的止血药,拥挤着奔泄而去,得到了自己的自由。
腿上抱着弟弟,矫安缓缓倒了下去,被夕琦扶住。
&ldo;请杀了它……&rdo;矫安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也留下了永远的遗憾与伤痛,与弟弟矫边在同年同月同日诞生在这个世上,也消失于同年同月同日。
夕琦将矫安的身体轻轻放在了地上,矫边枕着姐姐的腿,二人仿佛陷入了郊游中的美梦,永不再苏醒。
明王的脸色平静下来,第一次正面打量着眼前的敌人。灵力与妖力早就在初始时就开始无形地试探着、撞击着,估量着彼此的能力。这二男一女会是强劲的对手!明王不怒反喜,又是天族的走狗,送上门来的夙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