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严重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兴致缺缺,丝毫没有孩子受伤的紧张。“……还好,已经处理完伤口了,现在在挂水,估计……”话没说完,对面打断她:“那就好,我就不过来了,你是他同学吧,等他醒来以后你让她给我发条信息,我把他东西给他寄过去。”敢情这不是个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的故事?是被赶出来了?醒来已是凌晨。骆佑潜从噩梦中抽身出来,一睁眼便见靠在他肩头熟睡的姑娘,手臂还被他抱在怀里。他愣了愣,松开手。就这么在输液室的椅子上坐了几小时,全身酸痛,一动原先绷紧的伤口又接连刺痛起来,立马被钉在原地,倒抽了口气。身侧的姑娘动了动,发梢蹭在他脖颈,抹着嘴坐起来,声音含糊温吞:“你醒啦?”“嗯。”骆佑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左右张望了一圈。“烧退了吗?”她说着就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手心冰凉顺滑,是他梦中的触觉。是把他从深渊中救起的那块浮木。害羞走了几步,陈澄忽然转身,停了脚步,直视他。“之前有事忘记跟你说了,昨天晚上你挂针时一个女人打过你电话,我接的,应该是你妈,他让你给她发个地址过去,她把你东西寄过来。”顿时,骆佑潜脸上的笑倏忽散去大半,眼见着眉头就要皱起来,被陈澄眼疾手快地一根手指抵住他的眉心。轻轻推了一把。手指还是很凉,却有种错觉,炙热的温度透过指腹的皮肉传递过去,让他眉间一颤,连皱眉都忘了。“你手怎么这么冰。”他下意识问。陈澄一顿,收回手指:“可能小时候营养不好吧,听人说是气虚血虚外加贫血。”骆佑潜看她一眼,手掌跟上去,飞快地攥住她的食指捏了一下:“我的就比你烫。”只一秒,又放开了。短暂而小心翼翼的触碰,让骆佑潜向来“冷静”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随后耳后的一小块皮肤迅速烧红了。他过分小心,还怕自己这举动会唐突了陈澄,正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情。楼道里突然噼里啪啦一声响,一个男人两个臂膀分别驾着两辆快散了架的自行车冲下来,陈澄往后撤一步,站在骆佑潜身后。轻呼了口气,嘟囔:“这都什么人呐。”说罢,她继续先前被打断的动作,抬手捂住骆佑潜的脖颈。轻叹口气:“好暖和哦。”“……”断了一根肋骨,本不算太过严重,只要不触压痛感就不明显,骆佑潜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摸一下脖子,肋骨会疼成这样。直到陈澄松开手,痛觉才缓缓消散开。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额角滑过一滴汗。下了楼梯,穿过狭窄拥挤的走廊,这个时间段地下层的住户们都在烧饭,门大敞着,油烟味在走廊上蔓延,熏得人眼睛疼。骆佑潜才发觉自己还没吃过晚饭就跟着陈澄回了出租房,前几天他都是在外吃好才回来。打算一会儿叫份外卖。陈澄开锁开门,头也不回对身后人说:“你把菜洗洗切一下。”说完,便直接进了自己卧室,被交代工作的骆佑潜在原地愣了一分钟,才认命地从袋子里拿出那半只娃娃菜。而陈澄站在镜子前,一手一个,把两片假睫毛撕下,直接把眼唇卸妆液倒手心抹上去,清水洗尽。等她从卧室里出来,骆佑潜已经洗完菜,跟牛骨头面面相觑了。陈澄笑了下,把人推开,娴熟地在小砂锅里倒了半锅水,开火,待咕噜冒泡时把牛骨放进去。她又变回了骆佑潜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素颜,脸很白,唇色极淡,嘴唇削薄,悠哉游哉像个看破红尘的小神仙。但却似乎也不同了。素颜时皮肤也很好,看不清毛孔,就是缺点血色,唇形漂亮,唇角略微上翘,让她看上去始终带着三分笑,眉眼间却是不爱搭理人的冷淡,但只要一笑眯了眼,立马折射出让人沉浸的波澜。“吃葱姜蒜吗?”陈澄问。她正在切姜丝,还没等他回答,已经拿刀面铲起,丢进了锅里。其实骆佑潜不太喜欢姜味,但看着她的动作,鬼使神差道:“都可以。”说完才觉出奇怪,陈澄问他这个干嘛?陈澄又把葱也撒进去,盖上锅盖,拿出另一个锅,鸡蛋在锅沿一磕:“你不是今天给了我‘小费’嘛,我就顺带买了点牛骨,一块吃吧。”狭小的房间里立马飘起各色菜香味。陈澄做饭的样子一看手艺就很好,毕竟是一个人在外长大的。晚饭很简单,煎蛋、清蒸娃娃菜、一盘花生米,牛骨汤需要炖得时间长,还在锅里。从前骆佑潜在家时都是家里阿姨煮饭,比这丰富,但在这小破出租屋里,头顶吱呀作响的电扇中。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后面几天我不在,你别跟人打架了,知道吧,不然再倒门口可没人救你了。”陈澄说。骆佑潜一顿:“你去哪?”“拍戏,就在临市,估计三天吧,赶去‘送死’的。”她平静地说。陈澄虽然一直没名气,就连点小水花没有,但拍戏倒是没断过,尽管只是些转瞬即逝的小角色。演员这个行业工资高,就她这样的,出现个两三集,也就三天工夫也能拿万把块,但这种机会毕竟不是每月都能碰上的,有时候连着几月没入账也是有的。过了会儿,牛骨汤也上了桌,她把筷子递过去。骆佑潜接过,她却没松手,抬眼看她。陈澄看着他:“这事我本来不想说,但你毕竟高三了,跟家里闹矛盾也得分时间,你说你在这吃不好睡不好的。”骆佑潜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低头喝了口汤,很鲜。“也不算闹矛盾。”骆佑潜低着头,“我是领养的,现在……他们有自己的儿子了,我又始终没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就出来了,他们应该觉得……松了口气吧。”陈澄没说话,手上的汤勺顿住。就在骆佑潜觉得自己要溺毙在这沉默中时。她轻轻笑起来,眉眼一弯,荡漾出撩人的波澜。“那我俩差不多,不过我从小就没爹妈。”……“多多指教啊,弟弟。”二十一年时间,白云苍狗。再早以前的事,陈澄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在老家的孤儿院里长大,小学和初中都是由政府资助的教育金,也不过是能识得几个字,会做些数学题。陈澄在中考完就出来打工了,他们那个小地方对童工这类事没概念,也不查。小地方的孩子,即便没父母天天在耳边叨扰,但也知道以后想要有出路,肯定是要出去闯一闯的,好好读书考大学是相对而言最直观的。也是当时没见识的陈澄唯一能想到的。高中学费不高,一学期只需要600的学杂费,住宿照样回孤儿院,长大后她便在孤儿院做志愿者,也为了能有个免费地方住。学费都是靠打工挣的,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她全身上下只有800块钱,在老家尚且能撑一段时间,但城市里物价飞涨,800块,根本干不了什么。到这里的时候,大学宿舍还不能住进去,陈澄在地下通道睡了两天,等开学后才搬进宿舍。那天和骆佑潜吃饭,两人都非常适时地没再问下去,安静地吃完了那顿饭。谁还没点糟心事呢,索性两人凭着一腔没什么用的孤勇。陈澄从小破地方出来了,骆佑潜也干脆利落地搬了家。第二天上学,骆佑潜就遭到来自贺铭从四面八方发来的诘问。“你跟那美女姐姐到底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