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却暗道:“那是你本性良善。”又想:觉生当初说他师叔祖圆寂,却是遁死,带着别人四处投医,看来这二人关系,当真非比寻常。
看了看并排的两张画像,芳笙又笑道:“我又用了四年时间,按大和尚所说的法子,将筋脉中寒气尽数化解。前二年,彼此相安无事,之后两年,渐渐交谈了起来,我也渐渐长了起来。我们师徒二人,其实是一见如故。师父生平极厌恶腐儒蠢蠹,但坚守大义,我深以为然,他说观我多时,觉我生性中便带着一股奇癖,与他性情相和,我也喜他潇洒多致,不拘世俗,心中不知为何,也渐渐生了一股孺慕之思,索性便拜他为师,师父对我说,他也早有此意,正是缘分水到渠成。而老鬼我们两个啊,谈玄论道,侃天侃地,豪饮无度,兴之所至,总要打上几回赌,其间,我又悟出了他的达摩三剑,他十分高兴,非说我们两个亦性情相合,千载难逢,明明一直管我叫小鬼,竟还拉着我成了八拜之交。”
小凤支首浅嫣道:“少林广慈觉大,如今辈分最高的,是觉生四位师叔,听说早已不问世事,一心参禅,若以资历来论,便是与觉生平辈的八大长者,掌管少林事务,小滑头,你这可真是压在了他们头上啊!”
她仰头道:“合我脾性,我才拜师,至于广情这个老鬼,只能做我大哥了。”慧黠一笑,又继续讲道:“师父授徒,是以引导为上,一切应由我自己领悟。我要弹琴,师父就默给我失传的乐谱,大哥便去斫瑶琴,我要下棋,师父就摆给我千奇百怪的弈局,大哥自然早早制得棋盘,书画之道,亦是如此。至于读书诵文,吟诗作对,排兵布阵,谈古论今,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拆解,大哥有时也会参与其中,皆是日常功课。”
芳笙琴一沾即善,棋一观则解,其他的更不消多说,不知为何,她竟早有些医理星相在心,而在厨艺制香二事上,因已丧失二觉,所以略有为难之处,但不久也被她攻克。
小凤为她心喜,暗道:那是你天资聪颖,才能领悟常人一生之不可得,更有如今这般境界。
她神情越发专注,笑意不断:“师父慧心善言,才思敏捷,又经天纬地,稀世少有,大哥兼百家之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又生性豁达,他们二人相处时,大哥凡事皆以师父为先,师父也常常奇思妙想,总给大哥出些难题,还要带我一起,那段日子,当真快活无比。”
这让小凤想到了,与娘一起时,也是快活无比,即便拿神仙日子来换,她也不换!虽心中又有伤感,但好在她身边,还有这个小滑头。
只听她又感叹道:“师父济楚清雅,大哥高情旷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凤并不惊讶,心想果然如此。又看了看芳笙,暗道:“那我们呢?岂非天作之合?”
芳笙手又凉了起来,连喝了好几口酒,小凤用内力为她暖着,担忧道:“你已化解了筋脉寒气,却又为何至今去之不尽?”又想:她身处寒冰多年,必是身体哪一部分受了损害,不然,就是她那大哥的法子出了差错。
她淡然道:“化解筋脉时,有一丝悄悄流入了丹田,其实在棺中,体内不知暗聚了多少,这不过是个引子,如此日积月累,发现时已然来不及了。师父说,或许可以阳化阴,叫我利用昆仑山的地心之火,练成了烈焰掌,谁知我身上功夫,又多是以体内寒气为基础,使一分,身上减一分,则丹田内重一分,而又按一定周期上涌,返回体内,如此烈掌相融也有不到之时。我本想散尽功力,大不了重练就是,但师父怕危害太过,一旦体内失衡,走火入魔,将药石罔效,说什么都不让我铤而走险,他苦思了许多办法,又都不大凑效,直到为我制成了烈火丹。体内阴气,虽不能和丹药正好两两相抵,但以烈焰掌从中斡旋,可成三足鼎立之势。”
小凤叹道:”你阴气重时,烈掌就是一层借力,阴气退时,掌力就要克制丹药之势,暂将体内维持平衡。”心中正痛惜不已: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抚了抚小凤脸颊,她又淡然一笑:“我算是死而复生之人,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不能伤师父的心,他一向悲天悯人,何况对自己爱徒。”
小凤紧攥住她的手,急道:“我许你贪生怕死,我要你也为我惜命。”
却听她安慰说:“凰儿,放心,我虽为人冷淡,但能对万物生喜怒哀乐,皆因世上有你。”
小凤早就知道,芳笙喜欢了她多年,如今,总算可以听她亲口说出来了。
她果真继续讲道:“三年快活而过,又一日,师父让我下山一趟,去体察世态人情,我便和练功时结识的好兄弟一起,却只觉人世间纷争不断,烦扰不尽,不如在山上清净自在,唯一的好处,是我见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