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本就心性聪慧,不一会就适应下来,和这位老伯相谈甚欢。
“说起来,湘儿与我们一家,可谓恩重如山。”为了令她放松心神,老者便将芳笙一些旧事,和自己家的过往,毫不避讳讲给她听:“不瞒你说,老朽与当今正是宗亲,算来,还是他的堂叔,这也并非托大。儿子儿媳,曾是樊城有名的守将,可恨朝中奸佞与鞑子里应外合,致使樊城失守,他们夫妇殉城死节,我痛心有之,但更以他们为傲,可叹昏君识人不明,又猜忌心重,听信小人言语,随意定了个‘守城不当,玩忽职守’的罪名,要将我一家赶尽杀绝,一路躲避艰辛不必多说,只多亏了湘儿,将我们老夫妇救到此地,置办下田庄,又早早寻回儿子儿媳尸身,令他们入土为安,唯一的孙女,却在逃亡路上为贼人所掳,也是湘儿深入漠北苦寒之地,将她救了回来,还收她为徒,悉心教导成人。”说着说着,老者已不住垂泪。
小凤此时已然明白,为何小滑头再不插手朝廷之事,也忍不住为她心酸了起来,又急忙问道:“那她有没有帮你们报仇?”
老者倒不再提此事,只哀叹道:“唉,拙荆已于三年前亡故了,只我和小孙女二人,在这庄子里闲闲度日罢了。”
见他有意避开,小凤也不再追问,只将另一事问道:“老伯既知她底细,为何对我二人,如此乐见?”
只见他眼中慈爱之情更胜:“这么多年,湘儿总算带回了心上人,在我这老人眼中看来,你二位可最为般配!”
芳笙才从仙鹤上飞身而下,恰听此言,未及站稳,先笑问道:“老伯您快说说,我们有多般配?”
捋了几捋长须,他冲芳笙眨眼道:“没有比你们二人更般配的了!宴已摆好,快随我老人家入席罢!”
席间,为陪小凤,芳笙少不得同冥岳那晚一样,也稍稍用了些。一切收拾完毕,老者又非要亲送至房中安寝,二人实在推脱不得,只得依了。
门被人打开时,小凤却不由皱眉掩鼻。芳笙当即取出罗帕,装作为小凤拭鼻尖薄汗,又假意咳了两声道:“芳笙近来添了一病,闻不得檀香,麻烦老伯,换支雪里梅罢,梅香,还算闻得惯些。”
小凤一不舒服,芳笙立时知晓,这必是老伯一番好意,不想成了坏事,再想那装调料的玉瓶,曾被她放在檀木匣中,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后,她更要将此事时刻记在心上。
也的确是老伯。他料湘儿会将自己屋子让给聂姑娘住,虽每日早晚皆有人细心清扫,但还是派人又细细洒扫一遍,再让人从蟠纹鼎内燃上了紫檀,方与湘儿这琴室相宜。
乍听芳笙此言,老者眼露诧异,又心中明白,随即命丫鬟取出换了。
她悄声向小凤解释道:“这是我制的香,与我身上相似。”
小小波折,倒没有搅扰,小凤对这间屋子的兴致。而犹以内室,最引人入胜:轻纱曼帷似层层流水,这之后有一处松月墙壁,上面挂了九张瑶琴,皆古时有名:号钟,绕梁,绿绮,焦尾,春雷,独幽,太古遗音,九霄环佩,大圣遗音,却还有一张,凤尾形制,竹叶断纹,别出心裁,不在这九琴之列。
芳笙素喜琴为君子之器,除绕梁失传,她研精覃思考据古籍,悉心仿制了以外,余下皆为原品。而凤尾琴,则是她专门为心上人所制。
小凤坐到风亭净台之上,指着绿绮,问芳笙道:“莫非,你要为我抚琴一曲?”
芳笙却摇头:“若以绿绮,成凤求凰,寓意虽好,可作曲人不好,我待你之心,当如松风,与明月长存。”
小凤宛然一笑,妩媚多姿:“不如你教我罢。”夜已深,她并非要惊扰他人,只是不想早早睡去,和芳笙多说些话罢了。
谁料今夜芳笙,不如往日般,闻弦歌而知雅意。
“我虽不是男子,但对你的心意,同男子无异,授琴时,难免贴身相处,实为轻薄之行,如此,既不见芳笙素来之情深意切,对大美人如何尊重有加,反倒辜负心上人一番信赖,芳笙绝不做此小人行径。”
那件外衣,仍在小凤身上。于是她张开双臂,撩了一下衣袖,示意道:这可也是你的衣物。见芳笙毫无触动,她轻哼一声,躺在了床上,头也冲向里面,一挥手,潇湘罗幛也纷纷落下。
芳笙搬了个竹凳,放在塌旁,对她柔声道:“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小凤不语,却也安心起来,渐渐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容颜可得卿欢心否?
第8章绵绵邈邈故人庄(下)
见小凤安然歇下,芳笙悄悄息了烛光,才出得门来,只见穿一鹅黄衫子,十分俏丽的小姑娘,正咬着绢帕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