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着,罗芳笙又顺眼了些。小凤难得一问:“站了多久了?”
“将雪之时。”
他一直只将伞撑在小凤头上,自己却退至两步之地。雪花未落头顶,已化作一阵白烟,这是他身上寒功所至。
小凤盯着他看了一会,只见雪中青衫,松柏之姿,又想到为她用心如此,这样的人,怎会是个酒色之徒?却又不由起了逗弄之意:“我怎么听说,你是被人逼婚,才逃到我这里的?”
见他面露不解之色,小凤心中忽然有了一丝畅快,却把那张纸上所载,一一记出念来:“两广第一帮,天龙帮帮主的妹妹,蜀中第一美人——青城派的飞鹰女侠,天风道长高足——镇江知府的独生千金,这也就罢了,那南六省黑道统领家的大公子,追魂楼的楼主,还有蜂王那唯一传人,这又是何故?”
这些还都只是叫的上名号的。
不知因哪个,他面上总算起了一丝波澜:“除了知府千金,欠债不还,其他毫无印象。”
小凤忍俊不禁,却逗弄之心不止:“那笑面一枭,可是与你私交甚笃,他家大公子,好歹也是你的侄子了。”
“芳笙与袁兄确有交情,但与他的子女非亲非故。”他却暗中委屈撇嘴:那老头子女众多,看着就让人头痛,谁有功夫一一记得。心中进而恨道:好你个袁贩子,若因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坏了我的好事,你那南六省的地盘,这几年都别想安宁!之后就是那个坏事的袁小鬼,非要让他给我签十年卖身契的!
小凤意犹未尽,继续逗他道:“你也不小了罢,怎么什么人都敢招惹,一点都不顾忌自己小命,总之是你不好。”
芳笙咧嘴一笑,又认真道:“若说招惹,芳笙只想招惹一人,旁人与我又如何,我若不一心一意待她,这条命才真不值呢!”
小凤故意说道:“你在冥岳这么规矩,原来还是顾忌你这条小命的。”
“芳笙心中向来无惧,只我心中有她,自然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也不能让她有一刻不顺心之时,我眼中也只有她,旁人不过蝼蚁尘埃,见也如同不见。”未几,他又叹道:“世人迷惑于一副皮囊,若芳笙没有这幅好相貌,自也不会引来旁人趋之若鹜,可若按这样说来,却也有一个道理:但凡日思夜想,欲见一人,凡事皆可成为因由,对于注定相见之人,何事也都可成为机缘。”
听他此番剖白,虽有一丝动容,但小凤不是轻易放心之人,佯作恼怒试探道:“花言巧语谁不会说,方才就有一个,欺我弟子的贪生怕死之徒,被我一掌打死了,你若同他一样,这就是你的下场!”
芳笙连连摇头道:“可惜,可惜。”
小凤不知其意,莫非他在为那贪生怕死之徒可惜?还是与那些正道中人一样,认为她出手狠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以为罗芳笙有何非凡之处,不过是同罗玄一样的伪君子罢了!
小凤一掌就要打出,谁知芳笙道:“我是在为自己可惜。听说那人相貌粗陋,蠢笨无比,最可气者,竟毫无担当,这样的宵小,却被那位青姑娘一心爱慕,反观芳笙,却至今孤家寡人,只可惜流水有驻足之意,飞花却无俯就之心,唉,芳笙难免有自伤之情。”
小凤将一腔幽恨,问芳笙道:“天下男子皆薄幸,你口口声声慕我甚深,又可会事事为我挡在身前,更有那不预之时,你可愿为我以命相换?若做不到,就给我滚出冥岳,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一笑,也暗含一丝怅惘:“为大美人死,芳笙瞑目,却心有不甘,倘或大美人心中,也有了芳笙,那便是固所愿也,无怨无悔。”
小凤倒是有些惊讶了:万天成当初助她逃出哀牢山,不过是为她美色所迷,即便耗费真气替自己疗伤,也是她妙计为之,并非万天成本人心怀善念,陈天相也是口口声声爱慕自己,为人却愚忠愚孝,在他眼中,竟是她害了罗玄,丝毫不提罗玄对她种种折磨之事,至于罗玄,更是不提也罢,而罗芳笙此人,可以说是声名并举,自身又丽质难言,不让女子,无论他年龄到底几何,总归是少年人的模样,少年人岂有不爱慕青春少艾之理?但他对旁人视若无物,却对她热情满怀,处处讨好,又在意关心,这人当真对她用情至深如此?
想来想去,她觉得这也终究是他口中所言,若真有那日,一切再另说罢。她再看了看芳笙,心道:但愿这个小滑头,能记住今日之誓。
转身欲回,却见到相隔不远的两个雪人。一个负手而立,眉间含愁,似怨似恨,另一个在旁,痴痴相望,手中还有一节,树枝打磨成的笛子,这两个雪人,颇得二人形神,又憨态可掬,令她心中欢喜起来,可想而知,这是芳笙一手为她撑伞,另一手以内力专为她抟成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