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戳了戳她纤腰,附在她耳边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又趁机,咬了她的耳垂一下,把芳笙使计欠下的那次,全讨了回来。
芳笙莹白耳尖,一下子就红透了,她忙起身,拔足就奔老婆婆走去,行揖问道:“婆婆,我有一事请教,不知这里客人都去往何处了?”
“夫人,你这可问着了,她们都去垂风园看灯了,那家主人素来和善,且为人大方,今夜趁此佳节,更要喜事同乐,园中已置了上好筵席,百种斗戏,园子里景致又好,花灯又比这外面的好看,人自然都去那里瞧热闹了,我再等等,看再无人来时,也要去见识见识呢。”
小凤倒面色如常,对芳笙笑道:“既是如此,咱们也去拜访拜访,这位好客主人。”
到了地方也不多问,小凤只由着芳笙带她进园里逛,仙乐阵阵,夹杂笑声,小凤环顾一周,先见了毽球蹴鞠猜枚射箭,同芳笙转了转,又见了赛诗行令投壶流觞,不一而足,既有平民欢戏,亦有文人雅乐,她忽然心下计论着:那球定是从这园中飞出的。
小凤点了点芳笙掌心,指了指木樨亭的方向,那边有投壶蹴鞠,这二戏之地正是相接。
芳笙与一亭中抚琴闺秀施礼见毕,借来了她那张胶漆瑶琴,便坐在丹桂下,为小凤弹起了《摽有梅》,小凤渐以紫笛相合,待曲尽韵长,芳笙拥着小凤赏玩园中夜景,但见那头筹设的壶口,只有铜钱方孔大小,壶中亦盛满了赤豆,近乎与壶口持平,她冲小凤一笑,并从身后搂纤腰执玉手,又从美人瓶中,抽出一支雀翎,搁在小凤指间,轻握皓腕,小声如诉情话:“凰儿,我说扔时,你便将之掷出,那樽百年女儿红,非咱们二人莫属!”
小凤心上一热,又往后仰些,将大半身子都借了芳笙,便将那毱球之事,抛到了星河边上,其后与芳笙之默契,令那支雀翎四溢赤豆,几近穿底。
其间听了几对夫妇说,这园中专辟出了一座照月楼,更排了一出新戏,芳笙便也带小凤来听上一听。
“凰儿,这藕粉青桂蔗糖汁,加了些冰片,更为清甜爽口,我专门为你调的,给你解解渴。”
搁下瓷碗,又摆了一碟盐梅,芳笙左右两手皆托了绸帕,各呈着一块糕点,又问道:“你觉得蜜枣好,还是百合好呢?”
小凤抿唇一笑,道:“怎样都是你最好。”
她先接过枣糕,咬了一小口,尝出红枣已去了核,嵌进了蜜桂莲蓉,别有一番风味,这该是“枣花金钏约葇荑”之意,而百合不消多言,自有百年好合之说,而这水晶冰花一样的糕点,亦用槐蜜隽点一句南朝小诗: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仰,使这糕在可口之上,更添清新奇趣。
芳笙为小凤倒了一杯莹眉银针,方抽耳一闻,那台上一旦,正咿咿呀呀唱着:“思竹卿,思竹卿,希把丝音赠,倾盏翻唱《阳关令》。天宫里冷凄心难定,孤魂留梦影,只春情易醒。”
这段唱完后,在座往日间就有些爱伤春悲秋的姑娘们,已抛洒了些热泪在襟上,小凤先时未曾听过戏,大抵她生性好强,便不觉此曲过伤,细品之下,倒有那思之若狂的动人肺腑之意,便问芳笙道:“曲牌是什么?”
芳笙唯顾饮茶,也不怎么听曲,却在纸上,写了《秋月夜》三字。
小凤又问道:“讲的是什么?”
芳笙评道:“不过是老戏套了新词,讲天宫中一位掌管丝织的缡絑神女,在昆仑上空织晚霞时,偶动凡心,喜欢上了人间一位,以丝竹音律盛名的绿漪妖仙,神女回到天空后便茶饭不思,春情愈积,却不知那绿漪妖仙,也对她这位神女夜夜盼慕,所谓单种相思是苦,而两处相思互不知时,该是另一种苦了,可见这故事似新亦非新罢了。”
她话音刚落,台上另一旦婉转唱道:“相思局,不得悟。玉影钟情频眷顾,肝煎肚沥留卿住。伊与某同心诉,朱颜绿鬓对春酥,鸾梦合欢赴。”
听别人将之完整唱出,芳笙脸颊竟带着耳尖发红,又饮茶遮掩一二道:“我不大爱听戏,这《东瓯令》,也太直白了……”心上更有些懊悔,困在舌尖,不能诉诸于口,心呕肠沥如是也。
小凤看着她,眼中颇有意味,将她剩的半杯笑饮道:“我倒觉这只曲子填的不错,词曲由心而发,亦是畅谈心声,阿萝,我说的对么?”
未及芳笙答半个字,她又道:“台上台下都这么卖力,你便替我答谢她们罢。”
芳笙拱手笑道:“得令。”
不知谁在楼下喊道:“快去后园看灯!快去后园看灯!那里架了一座接天火树,顶上那一盏明灯,传闻价值连城,主人说谁能将之取下来,便归了谁呢!”此言一出,无论台上台下,皆散个净光,都忙跑去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