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雅耸了耸肩。
&ldo;太棒了。&rdo;东尼说,侧过了头。
&ldo;什么很棒?&rdo;
&ldo;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rdo;
&ldo;我为什么要害怕。&rdo;
&ldo;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rdo;
卡雅喉头紧缩。虽然她有部分的头脑尖叫着说,这只是无聊的威胁,她是警察,东尼不可能冒这种险,但这些声音无法淹没另一部分头脑的声音,说东尼就坐在她面前,很清楚现下的情势:她和哈利就像两个神风特攻队的呆瓜,离家万里,没有授权、没有支持、没有备用计划、没有希望。
东尼按下按钮,车窗降下。
&ldo;去把他了结了,再把他带过来。&rdo;他对那两名男子说,升上车窗。
&ldo;刚刚如果你开门,至少可以增添一点儿古典的格调,&rdo;东尼说,&ldo;我想我们欠哈利一个诗意的死亡。好吧,现在我们要来个诗意的道别。&rdo;他倚身向前,望向天际。&ldo;很美丽的红色对不对?&rdo;现在卡雅可以在东尼脸上看见事实,也听见脑中的声音告诉她事实:她真的要死了。
86 口径
金宗吉指着范布斯特的砖房,叫欧德莱把路虎揽胜开到门前。他看见窗帘后方亮着灯光,记起东尼先生说他们离开时一定要在里头留盏灯,这样一来,那名白人男子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金宗吉开门下车,等待欧德莱将车钥匙放进口袋,跟过来。东尼先生的命令很简单:杀了那名男子,把他带过去。这在他心里并未激起一丝情绪。他不觉得恐惧或愉快,甚至不觉得紧张。这只是工作而已。
金宗吉今年十九岁,十一岁就加入军队。当年人民民主解放军(pdla)洗劫他的村庄,用卡拉希尼科夫自动步枪枪托敲碎他哥哥的头,强暴他两个姐姐,还逼迫他父亲目睹一切。后来指挥官说,如果他父亲不在他们面前和他最小的姐姐表演交媾,他们就杀了他和他的小姐姐。指挥官还没把话说完,他的父亲就往他们手中的大砍刀冲去,自杀身亡。那些军人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军队离开前,金宗吉吃了数月以来最像样的一餐,指挥官给了他一顶贝雷帽,说那是他的制服。两个月后,他有了一把卡拉希尼科夫自动步枪,杀了第一个人。那是一个村庄里的母亲,拒绝把毛毯交给军队,他十二岁时,就和其他军人一起排队强暴一名少女,地点就在他加入军队不远处。轮到他时,他突然想到少女有可能是他姐姐,因为年龄符合。但是当他仔细查看少女的面孔时,却发现他已不记得家人的长相,不记得母亲、父亲和两个姐姐的长相。他们都不见了,从他的记忆中被抹去。
四个月后,他和两名同志砍下指挥官的双臂,让他流血而死。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报仇雪恨,而是因为刚果自由阵线答应付给他们更多的钱。之后的五年,他以刚果自由阵线在北基伍丛林劫掠来的财物维生,但他们必须时时提防其他游击队,而且他们去过的村庄,几乎都被其他游击队洗劫多次,村民连自己都喂不饱。有一阵子刚果自由阵线和政府军谈判,只要给予他们特赦和工作,就同意解除武装,但最后因为薪资谈不拢而破局。
刚果自由阵线的成员饥饿不已,只好铤而走险,攻击采集钶钽金属的采矿公司,即使他们知道采矿公司的武器和军人都比他们优良。金宗吉从未幻想过自己会长命百岁或死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因此当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看着枪管,一个白人男子拿枪指着他,用异国语言对他说话时,他眼睛眨也不眨。金宗吉只是不断点头,蒙混过去。两个月后,他的伤痊愈了,采矿公司成了他的新雇主。
那个白人叫东尼先生。东尼先生付的薪水高,但如果他发现有人背叛也会毫不留情。是的,东尼先生会跟他们说话,而且是金宗吉遇过最好的长官,但如果出现更好的条件,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射杀东尼先生,然而到目前为止并未出现更好的条件。
&ldo;快点儿。&rdo;金宗吉对欧德莱说,给手枪装上子弹。他知道他们开门之后,金属苹果会在那名白人警察的嘴里爆开,还要花好一阵子那名警察才会死,因此他打算立刻射杀那名警察,把他带去尼拉贡戈火山,东尼先生和那个女人都在那里等他们。
隔壁商店外有一名男子坐在椅子上抽烟,男子站了起来,生气地喃喃自语,消失在黑暗中。
金宗吉凝视门把。他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了接范布斯特,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埃玛。当时范布斯特把他所有的钱都花在新加坡司令调酒、寻求保护和埃玛身上,而供养埃玛并不便宜。范布斯特情急之下,犯下他人生中最后一个错误:勒索东尼先生,说他要去报警。他们来到时,比利时人看起来更像是认命,而非惊讶。范布斯特把酒喝完。后来他们将他切成适当大小,拿去喂难民营外胖得反常的猪群。埃玛则由东尼先生接收。埃玛有翘臀、金牙和一副懒洋洋的&ldo;操我&rdo;的神情,这让金宗吉多了在东尼先生头上开一枪的理由,倘若条件更好的话。
金宗吉压下门把,用力把门拉开。门开到一半就卡住了,因为门板内侧绑着一条细钢丝。门一卡住,屋里就发出一声巨大清晰的咔嗒声,以及金属摩擦金属的声响,犹如刺刀入鞘的声音。大门咯吱一声被整个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