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摸了摸鼻子,问道:&ldo;水师兄,扇子还有反应吗?&rdo;
师无渡眉头一聚,放慢了脚步。
他觉得那扇子已经很近了,可是再顺着方向继续走,眼前已是石墙一堵。
他抬手抚上爬着青苔的墙面,五指一握,竟深深握进那墙体里去。经他这一握,石墙竟从他手指穿过之处晕开潋滟的水波纹路,而后渐渐从眼前消散,露出里头的红漆大门来‐‐竟是堵施了障眼法的石墙。
师无渡与裴茗二人径直推门进去,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红门里头是个小院,院里一棵上了年头的招财槐树,零星的红色绳结系在枝上,红绳直垂至树下一方小池塘中与水面倒影相接。药庐的窗里站着个女子正在捣药,一对远山秀眉,云髻峨峨。
师无渡心想:&ldo;鬼市中竟还有这等清雅地方。&rdo;
裴茗心想:&ldo;鬼市中竟还有这等清雅女子。&rdo;
那女子见了来人眉头一蹙:&ldo;不做生意了,没见迎门墙都竖起来了吗?&rdo;
裴茗挂上三分笑,一拱手道:&ldo;姑娘,我们不是……&rdo;他话没说完,师无渡已经看见撂在窗台上的正是水师扇,二指一并从池塘中抽出一条清水绳鞭,遥遥一指,那一缕细流便从窗台上卷回了扇子。
见师无渡掠走水师扇,窗里的女子反倒不恼了,垂下头接着鼓捣她的药杵:&ldo;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来取这扇子,那你拿走吧。&rdo;想必是花城本以为除了贺玄之外,没人还会来取修好的水师扇,便吩咐若是有人来要,便不用多管。
师无渡将那熟悉的扇柄握于手中,又道:&ldo;还有一把呢?&rdo;
&ldo;还有一把?&rdo;女子挑眉道,&ldo;不是早拿走了?&rdo;
裴茗知道风师扇已物归原主,师无渡显然不知,但他细细审那女子神情,又不像故意欺瞒。不待他再做反应,长命金锁突然从他胸前腾起,浮在空中微微铮鸣起来。师无渡脸色一变,抓过那锁就夺门而出。
裴茗也连忙跟着他出来,却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没想到二人在药庐中耽误片刻,鬼节街集已经陡然生变。刚才街道上还一片清净,现下却被一波洪流般的游魂穿街而过,那些游魂显然也不是花城养在城里落脚的安生小鬼,一个二个都像污水塘子里游出来的,怨气横生。街边的鬼货郎自然是不带怕的,只是心里诧异,禁不住自言自语犯嘀咕:&ldo;还没到中元呢,下面的这些脏家伙怎么上来了?&rdo;
师无渡与裴茗对视一眼‐‐有人把鬼门冲破了!
这一大波游魂占着道,地上寸步难行。裴茗将腰间佩剑在空中一横,飞身踏上,又一拉师无渡,两人化作一道剑虹逆流而上,直直朝着魂流的来处飞去。
师无渡和裴茗御剑沿着游魂来的方向,竟又回到了石桥头。
现下已经鬼月初一,两界屏障比之前薄弱许多,加之许多亡魂本就已经在冥河边翘首以盼,见鬼门被贺玄冲出个豁口,便争先恐后挤了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豁口生生被它们撑得直到师裴二人赶来才堪堪合上。
贺玄刚突破了鬼门,正伏在河岸边。他身旁半米躺着师青玄,脖子上挂的金锁浮在他胸口上方,师无渡现身时,金锁的震动就陡然增强。
贺玄刚从冥河顶着法阵游进人河,就听见师青玄胸口金锁铮鸣,想必是身上不知道哪里挂了伤。他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必会引来师无渡。可鬼门不得不破,师无渡和裴茗又来得太快,他刚耗费大量法力穿破鬼门,实在是无可遁形,只得眼光如刀望向师无渡。
师无渡见了他身侧的师青玄,厉声喝道:&ldo;离他远点!&rdo;说罢一道凌厉水箭径直朝贺玄打去,透肩而过穿出偌大一个血窟窿,直打得贺玄倒退数步,空气里顿时腥味弥漫。
贺玄硬压着喉头血气,嘴上仍是戏谑:&ldo;水横天,你究竟搞没搞明白,你就算在我身上打出一万个窟窿,我照样好得很,我只要在你身上多打几个窟窿,你便等着魂飞魄散!&rdo;
师无渡将水师扇一展:&ldo;那我就先在你身上打出一万个窟窿试试!&rdo;
裴茗一个头两个大。虽然贺玄此时正是虚弱,可正如他所说,他骨灰尚在,师无渡却是个尚未认骨的亡魂灵体。虽然打起来根本讨不了好,但师无渡又是个他根本劝不住的主,他也只好提剑跟上。哪想到这时候师青玄恢复了意识,睁眼便是师裴二人要对贺玄痛下杀手,不假思索喊道:&ldo;哥‐‐!&rdo;
裴茗的头更疼了。他是当断则断,帮亲不帮理,师青玄可没他这么痛快。
贺玄的事是他们理亏在先,这小犊子又生得一副侠义心肠,当年在上天庭每有不平之事就要站出来仗义执言,一点也没继承到他哥那生杀予夺决于一人的派头。
师无渡回头瞥师青玄一眼,不过也就是看看他是否无恙,手上动作根本不停。师青玄心里着急,顾不得那么多,手往腰间一捞掏出那把风师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展开扇子,那头师无渡和贺玄的身影都突然猛地一滞。
原来那一刻二鬼均是听到了四海八荒一声洪亮的啸响,仿佛头上的天顶是一口倒扣的巨钟,有人在天穹之外用钟锤一声声地重撞。那声音直叫人青筋暴跳,四肢百骸的法力在体内胡乱冲撞,不能自已。一些有点道行的野鬼精怪本在鬼市门口窥伺,这时也全都抱着脑袋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