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业经过2个月的长途押送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云南。
12岁的他此时显得十分瘦弱,眼睛没有一点生机,在押送卫兵的叫骂中走进那只有在书本上看到的地方——军营。
2个月前他还是京城里面的小少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刘家为官已经三代,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算是书香世家,他自三岁起祖父就开始给他启蒙教他四书五经和写字对联,因为在这方面很大的天赋又加上自己的努力,家里人一致决定让他参加今年的乡式必定会一举成名。因为之前在这个年龄段就考中秀才的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如杨廷和杨阁老、张居正张阁老,这些人也一直都是他非常敬佩之人。可是这一切在2个月前破灭了。
2个月前,父亲再次上奏折弹劾魏忠贤,这已经是父亲第二次弹劾魏忠贤了,第一次在其他同僚的求情下只是被打了20大棍剥夺了3年的俸禄,可这次就不一样了——家被操了,男丁都被充军云南边境,刚从好友府回来的他看到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家,还有祖母的过世,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一切他和祖父就被士兵带走了。
继母拉着姐姐和妹妹不停的跪下求情,卫兵依然把他拖走了。
2个月的疾行,祖父在第6天离开了,闭眼之前一直拉着他的手叫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和父亲痛声大哭依然改变不了祖父死去的事实,落到那般的境地也只能用破席子把祖父包起来在当地树林找个地方埋葬。
在埋葬祖父的时候父亲对着祖父的遗体说的一番话让他非常的愤恨,父亲说他哪怕粉身碎骨也不后悔去弹劾奸臣魏忠贤,他在写奏折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也知道根本奈何不了魏忠贤,但是他还是要这么做。
他原本一直很同情自己的父亲,觉得他受了冤屈,可是当他听到父亲那番话他忍不住的反问:“为了一个没有效果的弹劾,让自己府里破碎,爹娘惨死,妻子生死不明真的值的吗?”
父亲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十分震怒,怒目呵斥道:“我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却为了正义没有半点妥协,你作为我的儿子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些年你学的圣人之道去哪儿呢?亏得大家还说你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人物,再有天分道德不正又有何用?”
刘子业自小对祖父祖母感情最深刻,生母在生育他不久之后便过世,自小都是祖父祖母照顾他们三姐弟,父亲一直都在闭门准备考试,3年前考上了进士才进了国子监,所以父亲除了偶尔问问的他的功课两人并无什么交流。
“考取功名,本就是为了社稷百姓,敢问刘大人,自上任3年以来,您可为百姓做过一件很实在的事情?”刘子业直视父亲冷冷的问出这一段话。
刘子业父亲先是气的脸红脖子粗,举起手做势要挥下去,可看着自己儿子无畏又倔强的眼神他举起的手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有挥下而是颓然的放下了,那一刻他好似苍老了很多。
可是刘子业并不同情自己的父亲,他虽然敬爱父亲但是和亲力亲为抚养他们三姐弟的祖父祖母比起来差太多了,他继续冷冷的说:“刘大人自上任以来就是做了2件事情,就是以卵击石的弹劾朝中权贵,第一次自己受苦不说还连累朋友被贬父亲罢官,第二次更是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作为官员你没有待在自己的岗位做出实在对百姓有利的事情,作为儿子和父亲你更是没有尽责!”
说完内心的一切,刘子业以为父亲会把他狠狠揍一顿,却没有想到身上并没有迎来预期的疼痛,反而听到父亲那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如果是你,怎么办?奸权当道,朝政昏庸,百姓民不聊生,我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为百姓为社稷做不了什么事情,除了这么做我才对得起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啊!”
“你那只是为发泄心头一时之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如果是我的话,哪怕再痛苦我也要隐忍下去,保全家人同时尽量为百姓天下做点实在的事情。史书告诉我们,没有一个权臣能够一直威风,待到他日落山尽我会做那根压死他的最后一根干草!”刘子业认真的回答道;
“可如果每个人都明哲保身不肯做出牺牲,有些事情却一定要一些人牺牲,又怎么办?”刘父继续问道;
“如若这样,也要让自己的牺牲有价值,明知自己的牺牲不过是去给敌人捞一下痒又何必去呢?如若牺牲,必要能造成其巨大创伤,不然就隐忍。”刘子业答道;
刘父静静的看着他,努力的把眼前的儿子和自己映象中那个对自己又敬又怕的小子联系到一起,许久他点点头,惆怅地说道:“为父这件事情做得确实冒失了,是为父对不起咱刘家。业儿,如果将来有机会你入仕的话一定会做得比为父好的,大家夸你聪明确实没有错。”
刘子业一愣,没有想过父亲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看着父亲,忽然发现他的胡须还有头发竟然已经有大片的白霜,想必他对于家里的变故的伤心不比他少。环境容不下他们这般的伤春悲秋,在卫兵粗鲁的叫嚷中他们恋恋不舍的看着祖父墓地然后继续赶路。
不过几天刘子业父亲就病了,刘父很不适应南方的湿热,一天晚上开始上吐下泻,驿站附近根本没有郎中,即使有也不会给他们这些将要充军的人治疗,刘子业非常着急放下身段去恳求那些卫兵想办法,卫兵粗鲁把他推开,他依然不停的求救最终一个看起来忠厚一点的卫兵给了他一包他们戴在身上的药包,他千恩万谢的走开了,那一刻他所有的尊严都碎成一地。
照顾父亲的时候他才明白,之前一直都是父亲和卫兵问打照顾,父亲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每次对着押送他们的卫兵赔笑,他应该也很痛苦吧。
用药之后的父亲好了很多,只是特别的乏力,可是情况允许不了他们休息,他们被迫继续前行,终于步行了半天之后父亲倒下了。
卫兵试着用鞭子抽了几下都没有反应,看到父亲被这般的对待,刘子业十分的气愤,但是他知道此时的他在气愤都是没有用的,他想起自己读过的前朝史书奸相严嵩的儿子严世藩被罚了充军但是依然回到老家大盖楼房十分嚣张,只是因为他们还有权,此刻他们父子的境地之所以落得这般的惨是因为那个东西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没有了。
“在座的各位,众人知道我父亲一个如此小的官员为何敢弹劾魏忠贤吗?”刘子业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