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是拒绝的:“受是万万不能的。”
今天下午声乐老师请假,梁兴有了空当溜达。可他选择回壬幸的家。
阴天的白色别墅也被染上灰调子,几只麻雀在枝头蹦跳。
梁兴穿过花园,对正在修剪花园的女仆问好。
Jessica对他做了个鬼脸,用唇语抱怨:做清洁简直是反人类的事情!
梁兴摊手表示无奈,谁叫戚缘搞的女仆的身体,现在不得不承包家务。
他进屋,到三楼去。
华而不实的书房门开着,双人式布艺沙发的背后是飘窗,户外停阴不解,暗绿色的花枝树叶随风幽动。
壬幸先生正对着大门坐在米色沙发上,捧着一本厚书。梁兴认出那是尹至的《剧集》。他凑过去看,随即瞟到书上一行倒立的字。
梁兴认得出来。
——“我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
可他没看见下面的词语。
显然,壬幸不喜欢被偷窥。他立马把书合上,“你怎么回来了?”
“声乐老师生病,没办法。”梁兴笑着说,“要不今天排戏,有剧本吗?”
《剧集》就在壬幸手上,可壬幸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神上飘,最后落地。他说:“我给你现场编吧。”
梁兴坐在沙发另一边,问道:“又是那种,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的故事?”
壬幸把他推下沙发:“要你演的故事。”
梁兴傻笑:“洗耳恭听。”
“你是一个戏剧学院的学生,因为卖出官能剧本而有了点名气,但你不想写剧本,你想当演员。在朋友的介绍下,你被骗,受诱惑,参与了色。情制品的拍摄。这件事被你的家人知道,你被父亲揍了一顿,赶出家门。”壬幸说完,又问梁兴,“你知道你要扮演怎么一个主角吗?”
梁兴犹豫不决:“一个叛逆的……单纯的主角?”
“你自己想。”壬幸意气自如,继续叙述,“你,这个二十来岁没有太多财物的年轻人,就带着一个旅行箱和一张肿了一半的脸,跑去外面。那天在下雨,你拿了一把用了很久的透明雨伞,一个人站在公交站前面,等车。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从家的束缚里解脱,你得到了自由,却一无所有。”
“世界之大,哪有我的容身之所。”梁兴闭上眼。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被赶出家门的感觉。”壬幸问。
“孤独?”梁兴不确定,面露难色,“我不懂,我没有被赶出家过,我……我没有家过。”
壬幸眼尾轻挑,转瞬间变回清冷淡薄的模样:“好,我继续说——你,这个孤独的年轻人,想要追求欲望。你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有野心的人,希望放手一搏在圈子里闯荡,成为艺人,而不是一个写剧本的。于是你联系了一个颇有权势的同学,先去他家暂住。你在那个富家子弟的别墅里洗澡,望着你同学顺从家人意愿而继承的资本。你不甘心。你有野心,欲望十分强烈,你想要自己拼搏得到这样的东西……”
“所以呢?我要演在富家同学的卧室里洗澡的戏吗?还是一边洗澡一边摸着下面的东西自娱自乐?”梁兴假装前面是浴池,自己假作样子地跳了进去。
“不是,”壬幸说,“你要做一个演员。”他一勾腿,把梁兴拽到自己这边。
壬幸卷着腿半躺在沙发上,他让梁兴坐上来。两人在沙发上近距离接触,梁兴似乎能闻到壬幸的发尾散发的薄荷香薰味道。
《剧集》落到地上,书壳向上趴着,纸张和木地板的亲密接触制造了脆响。
壬幸撩开梁兴额前的头发,动作轻得无机:“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孤独主角有这么强烈的欲望吗?”
“不知道,”梁兴不动,“我只是一个演员,只负责表演。”
——而不是预知角色的一生。所有的信息都是在已知条件下被演绎的,虚无的爱和疯癫狂乱除外。
壬幸继续叙述:“你,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可悲极了,你只有在放纵欲望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活着。因为做出合理的模仿动作,收获了名利赞美,你才有了活着的幻觉。酒精、香烟和药物,那是低级的兴奋剂。镜头、闪光灯和人眼,才是最烈的提神药!因为野心和欲望,一只野兽寄居在你的人皮之下。”
梁兴眼前一亮:“这就是你说的,有灵魂而没有心的机械野兽?”
壬幸冷眼相对:“这就是最基本的‘兽’。”抽象的野兽,人心之中的野兽。
梁兴:“那他看见镜头应该像看见色情产物一样兴奋。”
壬幸:“不仅如此,他能在镜头、闪光灯和目光中得到高潮,而且上瘾,中毒,就像香烟、酒精和药物一样,名利声望和他人的目光一样具有成瘾性,而且这种成瘾性和性·瘾一样无法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