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还是被送走了,玄玑还是一如既往,看书喝茶赏花。仿佛从来没有过蓝涣与蓝湛。青蘅君依旧每日闭关,不问任何杂事,一切都由蓝启仁主持处理。
蓝湛自记事起,所有的记忆都是叔父,叔父那不苟言笑的面容。每日叔父亲自授学,上午诗书典籍,各大玄门世家的修真史。下午便是叔父的师叔,自己的叔公亲自教导玄门术法,御剑射箭等等。晚饭后又是音律修习,日复一日。叔父从不轻易夸他一句,只是偶尔淡淡说一句:“不错。”更多的时候,则是递给自己一本厚厚的《雅正集》,对他说:“阿湛,抄录不完,不许休息。”总是只有这一句。叔父从来不曾哄过自己,常常看到家门外修抱着他们的孩子,摇啊摇的举高高,蓝湛看着发愣。外门修士察觉到,急忙松开怀中的孩子,冲着蓝湛揖礼:“小二公子。”蓝湛也只是冷冷回一句:“嗯。”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
蓝湛性格本就内向,叔父又成日里将家规挂在嘴边,每日就是“不可坐姿不端,不可嬉笑玩闹,不可大声喧哗。”总是怕犯错抄书的蓝湛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好在有兄长陪着自己。在记忆里,兄长常常隔几天就偷偷央求下山的修士去集市上带一些小玩意,有时是糖果糕点,有时是小玩具。蓝涣总是偷偷藏起来,留给蓝湛:“你笑一笑嘛,笑一笑我就给你。”有时,蓝湛被罚抄书,蓝涣就在藏书阁陪着蓝湛,不管多晚都陪着。久而久之,蓝湛对兄长也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晚上睡觉时,可怜巴巴地抱着枕头来到蓝涣的卧房,说睡不着,要和兄长一起睡。在被子里总是抱着兄长的胳膊,往兄长怀里钻。兄长带着自己去后山玩耍,自己在身后,一个劲地扯着兄长的衣角,喊着哒哒,哒哒,等等我。
至于对父亲母亲的印象自然少之又少,父亲常年闭关,偶尔来到藏书阁,查问自己和兄长的功课。父亲总是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发呆。蓝湛偷偷看一眼父亲,父亲的脸色总是极差也从来没笑过,脸色比叔父的还要冷几分。但是对他二人从不过多过问,每次来,只是略坐一会就起身离开。至于母亲,蓝湛自有记忆起,母亲便被关在静室里,那院门永远是锁着的。听说是父亲亲手锁的。每月只得与母亲相见一次。每到这天,便是蓝湛最期盼的,早早把功课做好,听着叔父检查完毕,说一句‘去吧’。蓝涣便拉着蓝湛,来到静室前,等着静室的门缓缓打开。
印象里,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只有那么一两次。母亲与父亲总是相敬如宾,母亲一直唤父亲青蘅君,客气得犹如陌生人。蓝湛和蓝涣同在静室探视母亲,父亲从庭院外款款走了进来。蓝湛记得特别清楚,那时一个春天的午后,阳光极好。庭院里,母亲抱着自己,父亲在一旁揽着兄长,教兄长吹箫。
“阿湛,来,笑一笑。快笑一笑。”玄玑逗着怀中的蓝湛。
蓝湛咬了咬嘴唇,摆摆头:“叔父说,无端不可嬉笑。”“呵呵。”玄玑笑着,摸了摸蓝湛的脸:“你叔父说的没错,阿湛将来一定要好生听你叔父的话。”接着,又拉过蓝涣的手。将二人的手合在一起:“阿涣,阿湛。你们记得父亲母亲永远陪着你们呢,有时候你们可能看不到,但是呢,父亲母亲看得到你们。”说着转向蓝芷茞笑了笑,蓝芷茞也望着他们母子三人,手指的指节攥到发白,手中的冰息一下一下磕着石桌。玄玑继续说着:“你们啊,不要听外界的闲言碎语,你们父亲并没有把母亲关起来,他只是。。。。。嗯。。。。。”玄玑歪头想了一会:“呵呵,他只是把母亲藏起来了。你们两个以后在外界也不可再提及母亲和父亲,只好好听叔父的话,勤勉自律,要成为你父亲这般皎皎君子,世家弟子的楷模。不可丢。。。。嗯。。。。姑苏蓝氏的脸面。”
蓝湛记得那一次,父亲将屋里的古琴和古瑟都拿到了庭院,映着阳光,厚厚的一层扬尘:“玄玑,你好久没碰过这琴了吧。孩子们没听过你弹琴吧。”
“啊。”玄玑走到古琴前,轻轻摸着古琴:“我许多年,没碰这山盟了。怕是都要忘了。”
“玄玑,你弹吧,我给你和声。”蓝湛突然发觉,父亲的眼眸今日如此温柔,从前他仅有的记忆里从来都没见过的。
父亲的眼眸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母亲,母亲低头莞尔一笑,鬓边簪着龙胆花。父亲鼓瑟,母亲弹琴,琴瑟和鸣。伴着大片花田和几株小桃花树,花瓣洋洋洒洒四处散着。母亲一袭白衣,父亲一袭蓝色衣着。蓝湛这辈子都无法忘怀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