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初到夏口的时候,看见街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布,办着丧事,青壮男女几乎被东吴兵掠走,也无兵可征。江夏郡的治所原先是西陵县,但西陵县不在长江沿岸,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选用哪里当治所,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早在黄祖当太守的时候,就把治所移到了夏口。当初江夏郡法定的下辖县有十五个,经过东吴数年侵扰,东方靠近长江沿线的下难、薪春、都、鄂四个县早已落入了孙权手中。其中邻县的丢失最为冤枉,当初黄祖派遣手下将军廿宁为邻县长,甘宁到任后竟立即将县邑献给了孙权。丢了都县的藩蔽,整个江夏郡腹地都在东吴的威胁之下,果然,孙权派遣甘宁率领舟兵轻易上溯到夏口,和黄祖在夏口激战,最后黄祖兵不敌,逃跑中被东吴平北都尉吕蒙杀死,首级被装盒献给孙权。东吴本来可以顺势占领整个江夏,不巧这时内郡山越人发生叛乱,所以虽占领了夏口,却不得不退兵,但临走时掳掠了数万口青年男女回东吴,只剩下老弱病残在城中哀号。
刘琦望着人烟寥落的夏口县城,心中暗暗叫苦,但也没办法,好在他带来了几百亲兵,当即紧闭城门,发下露布文书,谕告在战乱中逃亡的百姓都回城重新登记名籍。
听说荆州牧派了嫡长子来镇守江夏,夏口的百姓们觉得自己还是颇受重视,人心逐渐安定。刘琦心中惶急,担心孙权的兵随时会出现,命令加紧修筑防御设备。夏口水道狭窄,易守难攻,他听说黄祖当时用两条大船横亘水道,又用巨石沉入水下,系住船只,上面派遣千名士卒用弩箭防守,确实很有功效。不料被孙吴派遣的敢死队割断系船的绳索,大船经不起风浪,冲离了方向,致使防线溃破。于是刘琦下令,打造铁链铁锚系住船只,不让吴兵故伎重施。同时,他命令往江夏下属的十个还能控制的县邑发下露布板檄,命令所在官长立即征发青壮年男子输往夏口。
于是,在江夏所属的各个县邑城墙门口贴满了文书。但是百姓们大多不识字,官吏们必须轮流向百姓宣读,文书是以刘表的语气发佈的:
东吴孙权凶厉无状,顷遣诚兵侵我江夏,杀我江夏太守黄祖,屠我父老,淫我妇女,夷我城郭,孤闻之悲泣痛悼,急遣长子刘琦,赴江夏代为太守,凡于战乱中失散之江夏旧卒,闻孤教记,咸当会集于新太守麾下,擐甲执兵,以御凶暴,以雪奇耻。
当地乡亭的低级官吏也挨家挨户地晓谕,城中各家各户都愁眉苦脸,知道家中男子被征发服役都是九死一生,但按照大汉的《军兴律》,接到征召文书敢不即刻应召者,全部腰斩。所以家里人也只能哭哭啼啼地为接到征召文书的亲人准备军衣,实时出发。
站在夏口城楼上的刘琦,看着百姓源源不断地来到夏口,一颗心像得到阳光雨露滋养的花朵一样,逐渐舒展开来。本来对诸葛亮的计策还觉得委屈,现在他明白,这个计策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他现在有了一支绝对归自己掌握的部队,不管是不是够精锐,在襄阳的蔡氏家族想轻易夺去他的性命却是不可能的。
几个裨将围在刘琦身边,其中一个说:&ldo;公子,黄府君那些失散的部曲有不少已经回来了,人数有三四千。加上我们在江夏所有县邑村落搜集到的大男子,很快就可以创建起一支两万人的军队。&rdo;
刘琦点点头,心中突然想起什么,问道:&ldo;很好,只是……不知这些强行抓来的乌合之众,能不能打仗?万一东吴人再来,靠他们行吗?&rdo;
那裨将道:&ldo;公子放心。现今天下大乱,哪个王侯的军队不是临时征集的乌合之众?只要我们好好训练,打仗是不成问题的。&rdo;他看了看刘琦的脸色,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ldo;就算对付不了孙权,也可以自保。等到将来公子拥有整个荆州,征召起一支二十万的军队还不是易如反掌,那时又怕什么孙权。&rdo;
刘琦笑嘻嘻地看着裨将的脸:&ldo;此事千万不可胡说。&rdo;
他们缓缓走下城楼,一个军尉奔到楼梯下,拦住刘琦,在他耳边低声道:&ldo;启察府君,据襄阳城中传来的消息,说主公前日背疽复发,现正病势垂危。&rdo;
刘琦心中陡然狂跳,血液直往他脑袋上涌:&ldo;果真?&rdo;这个消息虽然说并不突然,但实在太重要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军尉道:&ldo;千真万确。&rdo;
刘琦眼中沁出泪珠,突然对身边裨将道:&ldo;我要去襄阳一趟,你和其他诸君继续留在此地给我征召士卒,多多益善。&rdo;
他挑选了一百个精锐士卒,连夜往襄阳进发。他的这些举动当然都被守卫襄阳的城门校尉报到了蔡瑁耳中,蔡折心里暗笑,刘琦还是太嫩了,如果自己想杀他,他带来一百士卒又有什么用?不过对这种情况,蔡瑁还是感觉有点不好办,他原先以为刘琦愿意出守江夏,就是想通了,心甘情愿放弃嗣子的地位,没想到刘琦还是不死心,看来非弄成互相残杀不可了。
此刻在荆州牧府中,听到蔡氏这么说,张允摇头道:&ldo;夫人认为他是探病,可他带着数百个士卒。&rdo;
蔡氏道:&ldo;哦。现今战乱,路上不安全。不带士卒,难以防身。&rdo;
蔡瑁表示反对:&ldo;既带兵来,分明不怀好意,况且父子情深易感,倘若主公见到他突然心软,下令立他为嗣,那就麻烦了。不如我们……&rdo;蔡氏断然道:&ldo;不行,他究竟是主公的儿子。&rdo;
蔡瑁道:&ldo;但不是你的儿子。&rdo;
蔡氏道:&ldo;刘琮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们不也要拥立他吗?况且,名义上究竟我还是他的母亲,绝对不能够杀他,否则传出去让人笑话。现在大敌当前,内部的事,更应该和平解决才是。&rdo;
蔡瑁沉默不语。张允一拍自己的脑袋,大声道:&ldo;可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他一来,当场斩杀。&rdo;
蔡氏气得险些没晕过去,怒道:&ldo;岂有此理,谁给你胆子,竟敢擅作主张,主公就在里面,你却想在院中杀死他的亲生嫡长子,你想气死他吗?&rdo;
见蔡氏发怒,张允有些害怕,嘴上慑懦地解释:&ldo;不气……他本来也活不长了。&rdo;
蔡氏大怒,一个耳光打过去,蔡瑁也只好斥责他:&ldo;还不向你姨妈赔罪?&rdo;张允只好跪下,低头请罪。蔡氏看着自己的外甥,也没办法,这时听得士卒在外大叫:&ldo;江夏太守到。&rdo;
张允好不欣喜,正是解围的好时机,蔡氏也顾不上他,下令迎接。随即他们走到庭院之中,听见外面响起了扰攘声,好像在争吵,接着刘琦大踏步闯了进来,身边跟着十来个精壮侍卫。
蔡渭、张允站在堂前阶上,刘琦见了他,俯身道:&ldo;拜见舅父大人。&rdo;蔡瑁冷哼道:&ldo;免了,公子身为江夏太守,不好好在夏口据守,跑到襄阳来干什么?&rdo;
刘琦道:&ldo;听说父亲病重,忧心如焚,所以连夜赶来。&rdo;
蔡瑁道:&ldo;主公也没什么大病,吃过医工开的药后,已经基本痊愈了。现在刚刚休息,不能打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