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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想到这里，孙权愈发焦躁，沉默不语。张昭一开口，殿上群臣顿时像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大多赞同张昭意见。孙权愈发懊恼。正在乱哄哄的时候，有人来报：&ldo;启禀主公，中护军周瑜觐见。&rdo;

真是火上浇油，孙权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对于周瑜，他说不出来是讨厌还是嫉妒，或者还有点畏惧。周瑜的风采、才华让东吴的很多旧臣非常仰慕，他自己也不例外。但正因为此，他相信周瑜从来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个人出身庐江郡舒县的名门，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皆为东汉太尉。父亲周异，曾任洛阳令。他本人不但姿容漂亮，而且精通音律，多谋善断，和自己的兄长孙策同龄，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名闻江南，孙策拜他为建威中郎将，每一出门，鼓吹开道，骑士夹从，风流潇洒，道路瞩目，吴中都称呼他为&ldo;周郎&rdo;。尤其让孙权有隐痛的是，那一年的九月，孙策准备进攻刘表，把荆州纳入自己的辖下，拜周瑜为中护军，虚封为江夏太守，先进攻庐陵郡的皖县，打通向荆州的道路。战争进行得非常顺利，城很轻易地就攻拔了，皖县产铁，后汉朝廷设置的铁官还在，依旧每天采铁铸造兵器，攻下它，从此不愁兵器的补充，当然是个不小的收获。但最重要的收获是，此役还捕获了故太尉乔玄的两个孙女，孙策当即自己就纳了大乔，将小乔赐给了周瑜。

孙权永远不会忘记建安三年秋日那一天，孙策率领军队班师回了都城京口，他陪同留守京口的旧臣去江边迎接，长天秋水，澄静如练。孙策和周瑜两人意气风发地从船上下来，在如云的百姓瞩目下跃马驰过京口街市，他们都身穿素袍玄甲，宛如神仙中人。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自己，邋遢猥琐，他不由得自惭形秽。

最令人沮丧，或者说最令人战栗的事还在后面。他们来到飞羽宫临湖殿，庆功的宴会正要开始，临湖殿建在半山腰，烟波浩渺的太湖就好像悬在半空之中，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好不惬意，但一切的荣光只属于孙策和周瑜两个人。那两个绝世的仙女出现了，她们照亮了临湖殿的每一个角落，刺痛了孙权的心，因为她们分别属于孙策和周瑜。

无耻！孙策伟岸的大哥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他得意忘形，竟然在堂上对周瑜说出那样丝毫不知廉耻的话：&ldo;乔公二孙女流离乱世，今天得到我们两人为丈夫，也算是人生至幸了！&rdo;

周瑜的回答更加无耻：&ldo;据说乔家一向信奉佛教，如果真有佛祖的话，这回一定是佛祖保佑她们遇到我们两位英雄的！&rdo;

想到这里，孙权一阵抽搐，酸意再次在心中油然而生，但是究竟不好发作，他只是冷冷地问道：&ldo;周瑜他不是去湖口巡视了吗，怎么又回来了？&rdo;他环视群臣，看见他们惊讶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冷淡语气很是不解，又赶忙接着说：&ldo;请周将军进来。&rdo;

很快，周瑜满身戎装，英姿飒爽地走了进来。孙权感到自己好像成了多余人，因为他眼睛的馀光甚至看见自己身后两个执扇的侍女也眼睛一亮，相视一笑。坐在右侧的武将们也都情绪激动，脸上露出喜色，好像天上神圣的光辉将要照临他们。他猜想自己的脸色可能很阴沉，他想假装变得喜悦些，可是脸上的肌肉却无动于衷，不听使唤。

这时周瑜紧步走到孙权面前，低首下拜，道：&ldo;臣周瑜参见主公。&rdo;

孙权赶忙坐正身躯，极力避免稚嫩的腔调道：&ldo;将军请起，出外巡视，辛苦了。&rdo;

周瑜道：&ldo;臣当年身受孙讨逆将军厚恩，当誓死相报，岂敢称辛苦？&rdo;

又是孙策，开口闭口都是孙策，这竖子哪里把我瞧在眼里？孙权刚才有点平和的心又掀起波澜。

周瑜继续道：&ldo;主公，刚才听说曹操下文书要主公遣送质子，臣以为，此事应该征求太夫人的意见。&rdo;

张昭有点不高兴了，打断了周瑜：&ldo;公瑾君，太夫人春秋己高，这等小事也去打扰，岂不是多此一举吗？&rdo;

周瑜斜视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ldo;君虽然德高望重，却究竟只是儒生，不晓兵事。当年我追随孙讨逆将军费尽千辛万苦，才打下这江东六郡。现在君轻轻说一句送质子给曹操，岂非等于把我江东六郡拱手送人？&rdo;

张昭向来位高势尊，没想到周瑜会这么不客气，&ldo;儒生&rdo;两个字带着极度蔑视，从周瑜的唇间飞出，张昭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简直要跳起来，他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反唇相讥道：&ldo;公瑾君，君说江东六郡皆是君和孙讨逆将军一同打下的，如今讨逆将军已？，只有君才有治理的资格了？&rdo;

这句话很厉害，周瑜当即大怒：&ldo;张子布，我何曾有这样的意思？孙讨逆将军临？前，我周瑜曾和你一起在他床前发誓，一定要尽心辅佐主公，现在你却劝主公派遣质子，对得起孙将军的在天之灵吗？&rdo;

张昭看了看孙权的脸色，发现孙权有些高兴，似乎得到了鼓励，朗声道：&ldo;常人可与守经，未可与权。现今曹操势大，为了主公，我们不得不和曹操假装妥协。就算对不起死去的孙将军，我也对得起当今主公。而君却念念不忘死去的主公，意欲何为？&rdo;

周瑜气得面色发白，手指张昭，嘴里发不出声来。

给周瑜一点难堪，固然是好事。但张昭劝自己遣送质子，究竟是个下策。孙权心里烦躁，道：&ldo;好了，二位都是我东吴股肱之臣，不要再吵了。当年廉颇、蔺相如将相和睦，秦国才不敢侵犯。孤希望两位追慕古人，共创大业。&rdo;

二、政坛老手吴氏

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得听周瑜的建议，去问问母亲。对于母亲，孙权一向敬畏，且不理解自己怎么会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处死王晟宗族的时候，他也被带到刑场上观看。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亲眼目睹王晟和父亲孙坚正式订交，结为异姓兄弟的场景。王晟带着他的妻子来了，和父母两个相见，互告年庚，酹酒酬酢。是的，大汉的风俗，两个男人之间，如果只是嘴巴上说的交情，而不互相出见父母妻子的话，那就不会是真正的交情。只有让妻子都互相拜见了，那才说明，他们将来有着共同保护对方家族的义务，这是大汉世间不成文的规矩，是约定俗成的道义，绝不应当违反。可是母亲却赤裸裸地把它践踏了，而且践踏得那么无耻且肆无忌惮。他不懂得母亲的心为什么那么恶毒，这不是那个当年和王晟的妻子一起对饮欢笑的母亲，那时的她，看上去是多么温柔婉顺啊！

尤其是，他哥哥孙策强迫王晟亲眼观看自己妻子宗族处死的惨状时，他母亲还假模假式地劝慰王晟。这超出了&ldo;恶毒&rdo;两个字所能评价的范围，那么该用什么字来形容呢？

想起这些，他就觉得一阵干呕。母亲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他相信她的冷酷是天生的。他听说过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孙坚的旧事。当年孙坚听说母亲有美色，就派人求婚。母亲的吴氏宗族一家都觉得孙坚为人狡猾残忍，纷纷提出反对意见。母亲却说：&ldo;诸君既然知道孙坚的为人，却拒绝将我嫁他，不是给宗族自取祸衅吗？为了宗族的安全计，还是让我嫁罢。如果他对我不好，那也是我的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