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进院的一瞬间,姜小乙感到冥冥之中那股通灵之意更为强烈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捏紧,呼吸愈发急促。她抬头看天,在这户人家的正上方,天空颜色昏暗浑浊,金乌掩没大半。此时正当日夜交替时分,阴阳怪道,两界模糊,幽冥之气通达八方。
猛然间,空中响起一声无名怪戾,天色瞬间变暗,四周形色不辨,院落内腾起腥臭的绿烟,隐隐传来零碎难辨的言语,宛若山魈吐字,叽里呱啦,哭笑混杂。
但这声音只持续了片刻,便静了下来。
曹宁到墙边,吹起密狱暗哨,院内无人回应。
其他人相互看了看,都感到了一丝怪异。
曹宁皱皱眉,又点了两人:“你们俩上去,小心行事。”
被点名的两人跃上高墙,蹲在上面环视院落,这只是个普通农院,院子角落有个形销骨立的小厮,正背对着他们埋头洗衣服,安安静静,无甚异常。
其中一人冷嗤一声:“休要装神弄鬼!”他长刀反握,朝那小厮冲杀而去,另外一人落入院内,为其殿后掩护。
曹宁在外面等着,只听那奇怪声音再次响起,而后再次安静,他吹起暗哨,又没了联系。
他眼睛一眯:“有古怪,众人退后!”
就在这些人刚把门口让出来的时候,有人忽然察觉到什么,道:“空中有东西!”
众人抬头,只见昏暗天空下,几团黑影急速坠落,众人赶快躲避,黑影坠地,血肉四溅,他们凑前一看,正是刚刚进去那三人,他们像是过了趟地府一般,面部腐绿,畸形狰狞,散发着阵阵恶臭,已经摔得不成形状。
饶是密狱高手,也少见此怪事,一时间惶恐无措,冷汗淋淋。
曹宁毕竟多见过些世面,虽然内心惊惧,面上仍然冷静,道:“备油,准备放火!”
下属们刚要去准备,戴王山走了过来。
面对死状如斯恐怖的下属,戴王山神色未起半点波澜。他蹲在那三具尸体前,歪着头瞧了片刻,最后呵呵一笑,道:“这又是打哪冒出的孤僧野道,不在庙里老实念经,非来人间作乱。那就别怪爷爷毁你的修行了。”他站起身,看着被黑暗吞没的阴森庭院,又看看剩下的七名下属,道:“普通火油怕是烧不死他,你们给我看住周围,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见戴王山有意亲自出手,曹宁心里也落下块石头。他指挥剩下六人,两人一组,分别看守东边和西北三面,自己则负责看守正南面。
就在他们布置迎敌之策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里还有一人正在纠结,便是姜小乙。
——张青阳!
她心里狠狠念着这名字,她没有看错,那绝对就是张青阳的死人道!
她的猜想已被印证,张青阳跟刘桢是一起的,也就是说白衣相士跟重明鸟也是一伙的。可刘桢之前明明是威虎军的人,难道是威虎军全军覆没之后,他转投了重明鸟?亦或者……是另有什么说法?
戴王山知道此事吗?
从之前在应城时他的态度看,他似乎不知道刘桢跟重明鸟的这层关系,应该只是单纯为了贡米一案才来抓他。
姜小乙头发都扯掉了几根,心说这伙人藏得可真深,连达七这种老油子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了,戴王山明摆着要亲手解决这两个倒霉鬼。
她该怎么办……现在出去跟戴王山说明情况,让他配合她把这两人送给侍卫营?
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那……
姜小乙咬咬嘴唇,一念既定,摸着黑悄悄朝那宅院蹭去。
密狱中人训练有素,即便刚刚经历突变,仍是认认真真,巡查放哨。不过,到底是受了惊吓,有几个人明显还有些没回过神。姜小乙看出东边角落里的那个文士打扮的人最为心不在焉。她蹑手蹑脚靠近,躲在最近的树丛中。
那文士察觉前方有动静,喝道:“什么人?”他走过去,忽然见数团绿光升起,便如惊弓之鸟般大叫起来。“……又、又有鬼!”他的叫声引来了曹宁,曹宁上前查看,原来是林中常见的鬼火。
曹宁训斥他道:“你再敢乱叫,扰了大人,我可保不住你!”文士连连点头,又退了回去。
就在刚刚那一来一回间,姜小乙向前近了三丈远,已经藏在了旁侧角落里。那文士一回来,姜小乙闪电出手,封住他的穴道,毫不迟疑翻进了宅院。
落地的瞬间,姜小乙脚下一软,竟是踩在了一片血泥里。
她抬起眼,不由一震,这四周尽是地狱光景,血光蔽日,大地震颤,刀山火海,妖魔横行。
饶是姜小乙这半个行家里手,见此场面也是大吃一惊。“这小子真是长本事了!”但这法阵并不是冲她来的,是以威力不强,姜小乙右手掐诀,心中默诵清心咒,幻影很快消散,一座普通宅院显露眼前。
院子中央有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是正陷入幻境的戴王山,而背对着她打坐的,便是正在施法的张青阳。
多年未见,张青阳如今该有个十六七岁了,虽然仍旧消瘦,但身姿较从前明显成熟了许多,不再是当初孩童模样。他发髻高盘,当中插了一根桃木簪子,青丝如墨,身上穿着一件靛蓝色的长工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冰白的肌肤。在他面前有三支点燃的蜡烛,围成一个三角,闪耀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芒,蜡烛中间的地面上,是用血画出的特殊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