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说,”辞挑了挑眉,重复道:“我欲到主廊檐面上,唤两名歌妓来筵前歌唱,或打酒坐。”
柳七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刚还只说一名,怎这会儿就变两名了?”
辞充满敷衍地回道:“噢,那就一名吧。”
柳七还要说话,忽觉如有芒刺在背,不禁一个激灵,赶紧回过神去,就对上了朱说满溢着愤怒谴责的灼烫目光。
显而易见的是,在朱说眼里,过往一直得体有礼地婉拒那些漂亮小娘子的求爱,完全称得上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的翩翩君子摅羽,之所以会突此想,定是受了劣迹斑斑的柳七的怂恿。
相比朱说对柳七的熊熊迁怒,易庶和钟元在错愕之余,也对这京中酒家里的甲魁樊楼的歌舞抱有了好奇之心。
至于颇好此道的滕宗谅,就更不可能反对了。
他在最初的惊讶后,面上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促狭的笑,大方道:“既然柳兄要请了这桌酒菜,那两名歌妓的打赏,就干脆由我来吧。”
到头来,对辞轻描淡写地提出这一提议,还感到难以置信的,居然是平时最浪荡的柳七,和最正经严肃的朱说。
那恐怕是在他们二人的潜意识里,辞的形象堪称冰心无垢的缘故。
辞无奈道:“只是喝个小酒,顺道听个曲子,你们何必反应这么大?尤其柳兄,你在欢楼里听过的歌舞,怕是比我吃过的盐还多吧。”
看柳七已被堵得无言以对,朱说虽心里别扭,但也不愿扫辞的兴,便立刻点头附和了。
征得所有人的同意后,辞便唤来背着干净白巾子到处走动,随时准备听从客官吩咐的小二,给了五十文的小费,请他将楼下凭栏的歌妓里,召两位上来。
那伙计忙不迭地应了,又小声问道:“不知客官属意,是哪两位?”
辞只想体会一下在北宋最大最好的酒楼里召歌妓来现场唱歌的感受,并非真好此道,更无任何相关经验,便理所当然地看向了经验最丰富的柳七和滕宗谅:“我对此一窍不通,就劳烦柳兄和滕兄帮着挑选了。”
柳七:“……”
辞还真没请教错人。
这楼下妓子,滕宗谅不认得几个,曾为其中常客的柳七,却真认得大半的。
他在朱说愈逼人的注视中,硬着头皮推荐了印象之中嗓音最为曼妙的云娘和杏娘,辞就给欣然采纳了。
伙计很快将人领了上来,而一抱古琴,一抱琵琶,桃面杏眼,身形娉婷的两位歌妓一来,才看了辞一行人一眼,双眸就不禁变得闪闪亮。
这可真是……太好了!
身为歌妓,她们当然也暗暗盼着能遇上出手阔绰、或是相貌俊美的好客官。
现这几位年纪轻轻就只身来了汴京这繁盛之地,除参加贡举外,缘由不做他想。
这么一来,他们身上除了年轻俊俏的标签外,就又多了层‘前程远大’了。
她们待客的态度,瞬间变得热情许多,尤其在妙目飞快掠过这几人后,这两人都毫不迟疑地将目光牢牢地黏在了气场最强、模样最好看、还眉眼一直含笑的辞身上。
真真是望之宛若神仙。
她们心里悄悄感叹着,哪怕郎君年岁尚小,一会儿给的赏钱或许不多,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得得到满足,也不算亏了。
至于有些眼熟的柳七……
将近一年不见,而哪怕柳七在汴京徘徊流连于秦楼楚馆时,也多被虫娘等人霸占,鲜少会轮得到她们接近,甚至求词。
这会儿已忘得七七八八了,仅是感到几分眼熟而已。
柳七一脸麻木地看着她们全然无视了自己,只故作娇羞地朝辞献起了殷勤,询问他欲听什么曲子。
辞微笑问道:“你们可有推荐的拿手曲目?”
她们的相貌在那一群花枝招展、明媚照人的姐妹中,只称得上中等,但甚长于操琴歌唱,才自其中脱颖而出。
她们对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艺,自是无比看重的。然而光有好歌喉和琴技还不够,还得紧跟流行的词曲,不得落于人后才行。
听辞这么一问,她们不由对视一眼,习惯性地抛了个媚眼,才回道:“近来从密州传了一新曲子来,客官可要试着听听?”
她们也是歪打正着了:这一桌子人,大多都是密州来的,又是头回离乡那么久,能听到些乡音,自会天然生出几分好感来。
辞莞尔,点了点头。
得了这一笑的鼓励后,原还只有几分淡淡的跃跃欲试的云娘和杏娘,就一下振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