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奶奶看到秦昭捎来的信,十分开心。当日两家定亲的时候,贞娘未婚夫的父亲江玉只不过是个举人,而秦家也算是地方豪门了,所以两家还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是时过境迁,如今江玉早已经中了进士做了官。虽然只是翰林院李一个七品的小官,但却是正经的京官,与之相对的,是贞娘这边因为战火,父亲兄弟全死了,家产也一分不剩,母女几个只能依附小叔子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家能够主动来人提婚事的问题,怎么能不让秦大奶奶大喜过望?
她把信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口中说道:“老爷果然好眼光,给贞娘挑的好人家,果然是守信之人……”她说着,眼泪便下来了。江家与秦家说起来,也只是江玉与秦茂是少年时期的同学,两家的往来并不算多,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家家还是能信守承诺,要娶贞娘进门,跟秦大奶奶自己的娘家一比,高下立现。
贞娘听母亲的口气,也依稀猜到了这信里的内容,脸不觉一红,低头不语。秦大奶奶抬头看看大女儿,把信递给她:“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也看看吧!江家的意思是明年年底出了孝,后年三月便把婚事办了,你觉得怎么样?”
贞娘低声说:“全凭母亲做主!”
秦大奶奶想了想,又对秦昭说:“江家来的是一位管事?”
秦昭点头道:“听阿爹说,因为路途遥远,又是头一次过来,所以江家先派了管事过来把大体的事儿交代一下,具体的还要明年慢慢商量,大伯母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写信让那管事捎过去,平日里也能通过驿站通信。”
其实本朝的官方通信还是蛮发达的,只是老百姓用不上罢了!说起来,江翰林就住在开封,秦节要是想联系对方,早就联系上了,只是他毕竟不是贞娘的爹,这种事儿总要秦大奶奶开口他才好说。而最重要的是,秦家遭此大难,谁知道对方家里什么想头呢?秦节是正四品的知府,又在江宁这种地方,他现在才三十五岁,明显前途正好,他若是开口提起这门婚事,对方就是有别的想法也不敢说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贞娘嫁过去容易,过的怎么样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况且如今贞娘在孝中,贸然去提婚事的事儿也不太合适,毕竟与江玉有交情的秦茂已经去世了……
而现在,江家分明是自己想办法打听到了秦家母女的消息,然后又千里迢迢的派人来谈婚事,别的不说,就这“主动”二字便能看得出对方的诚意。
秦大奶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见一下对方的管家。她虽然平日里谨守男女大防,可是事关女儿的婚事,她哪里还有这些忌讳,便跟秦昭说了自己的意思。秦昭是小辈,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赶紧安排人把自家花厅收拾一下,然后秦大奶奶简单打扮了一下,到花厅见客人去了。
江家派来的的是一位年纪颇大的老管家。江家一共就那么几口人,除了江玉夫妻俩,江玉的母亲,就是几个儿子女儿了,最大是跟贞娘定亲的大郎,也不过十九岁,这些人无论是谁都不适合直接过来,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派来家里的老管家并不算是轻慢。
老管家见到秦大奶奶,便规规矩矩行礼,然后提起了这一年多的事儿。
江家老家也在云中府,家里能出一个进士的人家,自然也不会是寒门小户,这样的人家,在西蛮入侵的时候自然也属于对方首选的掠夺目标。单笔幸运一点的是,江玉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早逝,当日考中进士,作为长子的江玉便把母亲接到了开封居住,家里的几个孩子自然也都去了开封。所以出事儿的时候,江玉的小家庭只是失去了家里的老宅。当然,江玉的兄弟姐妹肯定是要遭殃的,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几个小辈儿……
也正因为如此,云中府刚出事儿的时候,江玉首先肯定要打听自家的消息,弟弟妹妹出事儿的消息他很快便打听到了,后来还打听到了秦大奶奶带着几个女儿逃去了朔州的事儿……
老管家说到这里,也跟着秦大奶奶哭了起来:“并非我家老爷慢待了亲家,只是那会儿家里二爷,还有嫁出去的大姑娘都去了,我家老太太一听这个消息就晕了过去,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家里这摊子事儿便让老爷太太的累的够呛,等知道亲家太太在朔州已经是腊月间的事儿了,老爷太太一过了年便叫我去朔州接亲家太太跟几位姑娘,可等赶到的时候,几位早就去了太原。等去了太原,有得知几位已经过来江宁了……”
“我回到太原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我家老太太的病好不容易好了,太太却又给累病了,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年,太太上个月总算能起床了,忙不迭地就安排我过来了!晚来了这么久,还请亲家太太不要见怪”
秦大奶奶听着这些事儿,感同身受:“这怪不得亲家老爷,亲家太太。这么大的祸事,放到谁家不得乱一阵子呢?亲家千里迢迢派人过来,我心里只有快活的,又怎么能怪亲家呢!”
对于贞娘婚事的时间,秦大奶奶没有什么意见,贞娘已经十六岁了,明年出孝就十七了,后年办婚事,正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这个岁数确实不能再拖了。
秦大奶奶对成亲的时间没有意见,这件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了,秦大奶奶回了自己的院子,细细思量了,斟酌着语气给江太太写了信,正式把时间敲定下来。第二天让人把信送给老管家。又因江家人不是空手来的,她又费心地准备了一些礼物带回去:当然,她是没什么钱的,准备的礼物也不过就是女儿做的一些针线活计。至于别的回礼,也就只能让秦节代为准备了。
送走了江家的管事,秦大奶奶颇兴奋了几天,然而紧接着,她便又愁了起来。她愁的,自然是女儿的嫁妆。经过了这番家破人亡的祸事,他们全家就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几个人,日常的生活尚且要仰仗小叔子的鼻息,这嫁妆……想想便愁死了!
当日秦节的妻子家境十分的好,亲事一定下来,秦家老太爷便做主给两个孙儿分了家。不为别的,只因为长孙秦茂本就不擅长读书,秦家是书香门第,不擅读书的子弟自然不吃香,长孙媳妇按照秦茂的水平来选,不过中等家庭的女儿;而秦节定亲的时候已经是解元了,定下的未婚妻是当地豪门林氏家的独生女。两相对比,秦茂夫妇处处比秦节家差,硬凑在一起过日子,秦茂夫妇处处弟弟弟媳妇压过一头,长弱幼强,不成亲还好,一旦成亲,牵扯到财产等等,时间久了怕是会伤感情。当日秦老太爷让自己儿子们相处和睦的办法就是早早分家,到了孙子这里,还是如法炮制,秦节前脚定亲,后脚便给他们分了家。等到秦节中了进士,回来成亲,虽然兄弟俩还住在一个大宅里,但是日常开销什么早就分开了。
秦茂是长子,再加上秦节走的仕途路子,肯定是要离家生活的。所以当日家里的绝大部分固定资产都是属于秦茂的,秦节分到的以财务为主,按老人的算法来说大概只有秦茂的六成,而且那些首饰珠宝书籍并不容易出手,所以认真算起来,秦节得到的财产只算价格的话还不到秦茂的一半。这并非是老人家偏心,风俗如此,长子长孙,所要承担的责任要多的多,家族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秦茂在操心,两位老人养老送终也是秦茂的责任……再比如像蓉娘那样的孤女,肯定也是需要秦茂夫妻来帮忙养育的。而秦节呢!因为科举上前途好,直接定了个有钱老婆,光嫁妆就比他家产还多了,凑到一起也不必秦茂差……等到秦节中了进士,那就更了不得了!别说现在是地方大员,就是当初守孝赋闲在家的时候,他随便给别人画幅画,提个匾,没有败十两银子的润笔,对方都不敢开口的!而秦茂守着家里的家业,虽然每年都有不菲的收入,但是人口多事情杂,这十几年来,家产并没有什么增长。
此消彼长之下,秦节的财产早就是秦茂的许多倍了。秦大奶奶过去从未因为小叔子家有钱而眼红,对她来说,两家财产明晰,她自己当家做主,过的痛快着呢!可是现在,她心里却有些难过了,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对,却仍是忍不住对老人们有点怨言:若是当日没有分家的话,此时自己怕也用不着因为女儿的嫁妆为难了。
秦大奶奶的为难并没有维持许多天,下一个休沐日的时候,秦节便把大嫂请到了自己的书房,谈起了贞娘的j嫁妆问题。
“我记得前几年回家的时候,大哥曾经跟我说起过侄女们的嫁妆。那会儿贞娘刚定亲,当时大哥好像是想给贞娘婉娘每人一百亩地,二百两的现银,还有五百两置办衣服首饰家具?”
秦大奶奶点头道:“是的,当日老爷是这么打算的。”她心中打鼓,不知道小叔子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心都有些抽紧了:她又想为女儿多争取点嫁妆,又怕要求过多惹小叔子心烦毕竟她寄人篱下,还要靠小叔一家养老,况且她又不止贞娘一个女儿!
秦节沉吟了一下:“开封周围田地有价无市,田地什么的自然是没法子了。按照云中府的价钱,三两银子一亩地,给贞娘折成现银吧!这样子的话就是五百两的压箱钱,再有五百两置办衣服首饰家具什么的,我总共要给她准备一千两银子的嫁妆钱。”
秦大奶奶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二叔的意思是,准备照着老爷当时的计划来给孩子办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