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茶没少看见生颐和吴小姐进进出出,心里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曾经觉得最难受的事莫过于生颐不能回来,但现在生颐回来了,还带了个人回来,他的心里更难受了。
他问李书扬:&ldo;那是你老师?怎么天天和生颐在一起?&rdo;
李书扬&ldo;嘿嘿&rdo;一笑,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ldo;生颐哥的未婚妻啊!&rdo;
&ldo;什么?&rdo;琴茶愣住,&ldo;未婚妻?&rdo;
&ldo;对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是不是?&rdo;
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就是你琴茶守了八年守来的。
难受?难受什么呢?如果是他的好兄弟,也应当为他高兴,更何况,现在两个人早都恩断义绝,生颐怎样都与他再无关系!他才是观众,生颐才是角儿,演着与他无关的,比翼连枝的故事。
琴茶觉得有点冷,他想回屋里,转头问李书扬&ldo;春天什么时候来?&rdo;李书扬莫名其妙:&ldo;现在就是春天。&rdo;
怎么还是身处严寒?
哦,生颐的衣服也披到别人身上了。
从此之后没有人会想起他有没有在冬至吃饺子,没有人会在意他只穿单衣冷不冷。
民国七年后的那段时光,是场梦吧。
因为曾经一起活过,就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当时莫名的心动。
这位小姐该合他心意吧,他不像当年了,用约会的功夫给他剥螃蟹和虾仁。那顿海鲜是什么味道,琴茶忘了,他只记得热气氤氲中生颐眉眼带笑。
早该结束了,两个人的相逢本来就是闹剧。如果琴茶也是个少爷,倒能和他齐心协力做一番事业,或者能和他并肩作战,奔赴沙场。能在他结婚的时候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祝贺他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而他只是个戏子,只能在北平不起眼的角落,唱着无人在意的戏。偷偷地多看一眼,在金色牌匾下眉如墨画,英姿飒爽的洪家少爷。
第22章第22章
虽然还是在和生颐闹别扭,但琴茶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看望一下洪老爷。近一个月了,琴茶没有得知太多关于生颐的消息,生颐像是落在心尖儿的一片枯叶,搔得他整颗心都痒。看不到生颐,他便惦记,来来回回在院里踱步。看到生颐,他又极快地把脸别开,心脏也跳的飞快。就这样徘徊犹豫,唱戏的时候也总跑神儿,总想看看台下有没有生颐。他受不了了,他要去洪家一趟,能遇到生颐更好,逃避不是好法子,两个人需要坐下来把话说清楚。
他一路走一路想,该问问洪老爷最近好点没有,然后问生颐怎么打算,如果生颐还在生气嗯
这样一路边想边琢磨,总算到了洪家,那金匾已经擦的闪闪发亮,亮出了生机,亮出了风范。琴茶的心也被照亮了,他知道,那一定是生颐擦的,生颐总是那么勤快,那么能干,衰败的洪家因为生颐回来而得以恢复,那么荒乱的年岁也能因为生颐而稳定。等过段日子,两个人就会像以前一样
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屋里有女人的声音,琴茶的脚步停住了。
他往里看去,是吴小姐,他认得。
洪老爷气色好了不少,脸色红润了,吴小姐坐在他的床边,她来看洪老爷,琴茶晚了一步。
洪老爷笑着说:&ldo;你觉得生颐怎样啊?&rdo;吴小姐低头抿嘴笑了,说:&ldo;还好还好。&rdo;洪老爷又说起什么时候结婚,摆几桌,请哪些人的事。吴小姐有些不好意思了:&ldo;洪叔叔,这也太快了,还不明白生颐的意思呢!&rdo;
洪老爷摆摆手:&ldo;哎,不要紧,不要紧,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他能有什么想法呢!改日叫你爹来,我们商量商量,早日把这事儿定下来,你看好不好?&rdo;
吴小姐又低头红着脸笑了,这种表情,琴茶懂。他唱花旦的时候,那些戏中的姑娘小姐们,在提及心上人时的娇羞,就是这样的。琴茶唱戏的时候会,可他毕竟是模仿,姑娘的情态他是没有的,怪不得
生颐需要娶一位真真切切的姑娘。
吴小姐抬头,恰好看到了他,叫道:&ldo;琴先生!&rdo;
琴茶一愣,朝洪老爷点下头,支支吾吾道:&ldo;我戏园子还有事,我先走了&rdo;
&ldo;琴先生!&rdo;吴小姐想起身去追,可她穿着旗袍和高跟鞋实在行动不便,她刚走到门口,琴茶已经跑远了。
&ldo;唉&rdo;她看着琴茶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
洪老爷坐起来,朝门口看:&ldo;那孩子走啦?&rdo;吴小姐点点头。
洪老爷长长地舒了口气:&ldo;他也不小了,也该结婚了,等生颐的事情办完,我也帮他留点心。这孩子,天天泡在戏园子里,唉……那你说他喜欢那种姑娘呢,也得要是个票友吧?&rdo;
吴小姐皱着眉,应付着点点头,心里思绪万千。
琴茶一路跑得飞快,他怎么看北平城也不像以前了。街道旁的石阶石柱在陌生地看着他,天空那么蓝,那么白,让人发晕。这是自他走后北平的第八个秋了,北平,梦里的北平,北平城生颐搂着他冲进洪家,说:&ldo;这是我最好的朋友&rdo;,北平城里生颐牵着他的手,在大年初一和他去看舞狮。
卢沟桥战火缭绕时,生颐就走了。留下他,怀揣着少年时美好的梦境,一直在等。他的梦落在《牡丹亭》,落在《西厢记》,最后还是落在硬生生的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