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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1页)

他们江湖中人行事洒脱不拘一格,那花容自说自话要搭救李无瑕,她一旦拿定主意之后竟是抬脚就走了。李无瑕本来还想再问问她知不知道尉迟芳如今究竟怎样了,见人转眼之间踪影全无,也就只得作罢——毕竟方才听说皇兄皇嫂一疯一死的噩耗已经让这位久经战阵的华国公主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皇嫂沈夜歆乃是相府千金,最矜持端庄又知书达理的一个人,遇到外侮横来,她会立即慷慨赴死原本倒并不意外的事;可是皇兄怎么会?!……那么温和睿智又开朗的兄长……

胸口传来剧痛,难以分辨这是伤痛发作还是心痛的感觉,李无瑕一手抚心,握掌成拳用力狠狠地摁压着伤口,她很想将这种从里面迸发出来剧痛变为只是简简单单的伤痛,可是胸膛里却如同火焚一般!泪水冲眶而出弥漫纵横,她整个人倒在榻上全身紧紧地蜷曲着,一时恨不得胸中这把火从里面烧了出来,将自己整个儿都烧成灰才好!

这时她又想起了那日拼命维护自己的尉迟芳——唉,也许后者已经在什么地方无声无息被那些凶狠野蛮的羌人处死了吧?死了,其实也很好,那时就没有这许多的疼痛和苦难了。

自然,李无瑕现在不可能知道,尉迟芳非但没有死,她如今反倒成了堂堂西羌国威势赫赫的当朝“宰相夫人”!——从那日在大殿上被当众剥衣羞辱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当时羌人七手八脚把她捆绑起来塞进一乘小轿之后她便已经晕了过去,待到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某处陈设豪华的府邸之中,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这里赫然正是太子从前所居的东宫——只是如今这神圣森严的地方却成了某个西羌官员的住所。而自己,看来是被那羌狗皇帝赏给什么人做“战利品”了吧?

这些草原上来的狗鞑子秉性正是野蛮之极,两国交战这一年间,随着本国的节节败退,从被占领的城池一直都传来各种悲惨不幸的消息:有的全城被屠寸草不留、有的虽不至于此,但那些禽兽般的羌兵却也是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甚至听说在有的地方连幼女与年长的婆婆也不放过的……

上京城虽为帝都,但之前零星听说的情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羌狗皇帝竟把华国官员内眷和宫中大部分宫女嫔妃都统统赏给了那些乱兵去糟蹋,听说很多人最后都死得惨不堪言——如今,看来这样的命运终究还是轮到自己的头上了。

尉迟芳暗自下定了绝不受辱的决心,一待绳子松开之后她便从头上摘下一枚小钗来死死攥在手中,这是她最后的一件首饰了——只要那羌狗敢近前来,自己拼死也要先戳烂他的喉咙!若是这一击不能得手,那就当即咬舌自尽罢了,让他这贼羌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决心已定,当即便全身戒备静候时机;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过去,而这期间却并没有什么人来向她罗唣。只有几个羌国侍女捧来了颇为丰盛的饭馔蔬菜汤饮等吃食来,这些东西尉迟芳自是碰也不会碰一下,一来是因为“誓死不食周粟”的骨气,二来她也着实担心那饭食中会被人做了什么不堪的手脚。

就这样目不交睫生生熬过了一夜,期间她不敢睡、不敢吃、不敢出声,也曾乍着胆子到窗口向外去观望了一阵,见外面果然戒备森严,想要逃走自是绝无可能。到了第二日一早,侍女们又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食,尉迟芳此时又累又饿又怕,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对这些东西看也不看一眼。

侍女们退下后又过了片刻,外面脚步声响起,走进一个衣袍颇为华贵的西羌国青年官员,只见他宽大的白袍上镶着细细的金边,头戴银冠,冠上缀着一支彩色的羽毛,显得甚是好看;而此人的一张脸也生的是俊秀白净,斯文气十足,和其他大部分黝黑粗壮的羌人颇为不同——此人尉迟芳之前曾经也见过两次,知道他便是西羌国中的第一重臣、也是那羌狗皇帝元颉的第一亲信:宰相沙勒赫。

原来自己竟然是被那狗皇帝赏给了此人?尉迟芳全身一凛,不禁暗自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小钗,心头怦怦乱跳:这羌狗宰相身量虽高挑,但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的,自己一击得手的可能性又大了些,况且此人位高权重,自己若能把他杀死,拼了这条命也尽值得了!

她这里暗中不住的盘算,可是那沙勒赫却并不走近,只是来到桌边,当着她的面提筷将每种菜肴都吃了一口,饭食也尝一口,而后放下筷子拿起调羹,将汤也喝了一口,再喝一口杯中的茶水。做完这些之后他竟是毫不停留转身又往外走去,只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步子,淡淡的说道:“这些饭食菜蔬,都是你们华国的百姓种出来的,并不是我们羌人的东西,望尉迟姑娘明白这一点。”

眼见他说完之后立即出门而去,尉迟芳顿觉得头脑中有些糊里糊涂——难道这贼羌狗官竟然有这么好心,怕自己不肯吃饭饿死了,倒亲自来给自己“试毒”?不,他决计不会有这样的好心!想必是还有别的阴谋诡计吧?可是至少他那句话说的很对,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华国的,是我们华国百姓的血汗劳作而得,只是被他们这些贼羌狗抢去了而已!

一念至此,腹中早已饥饿难耐的尉迟芳立即来到桌边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自己绝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攒足了气力来等待时机,如果可以除掉这个沙勒赫,那也算是为死去的华国众人们报了一些仇了!

可是自从她开始吃东西之后,那沙勒赫却再也没有露过面,似乎对于她这个“赏赐品”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一连两天过去,尉迟芳独自住在这个豪华的屋子里,每日吃吃睡睡,倒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自然,这期间她也试着走出了屋子几次,最初外面的卫兵们很警惕,但见她神情举止一切如常,那些人便也渐渐放下心来。不但如此,相府中那些侍女、仆人们面对她这位“夫人”时,神情竟然都还显得颇为恭敬。

这东宫尉迟芳以前也来过不少次,如今试着到处走了走,发现一切倒还尽如旧观,看来毕竟是堂堂的宰相府,羌狗们对这里倒不像对他处一般肆意践踏破坏——以目前所见来看,这东宫只怕比皇宫还保存得更完整些个。

如此又过了一日,尉迟芳已经摸清,那沙勒赫将他自己的起居之地安排在原来太子的书房里,距离尉迟芳目前所居之地并不十分遥远——知道了地方就好,那便可以找机会下手除掉他!尉迟芳暗暗计划着……这两日她趁着侍女不注意之时偷藏了一枚黄铜汤匙,已经暗中磨得它边缘颇为锋利了,这东西可比那小钗好用得多,重重划在脖子上的要害之处就足够要人性命!

就在这晚,等到入更之后她悄悄出了门,跟门口的卫兵只说是睡不着,想随意走一走;那士兵这两日已经见惯了这位“宰相夫人”的进进出出,因此恭恭敬敬便让在了一边。尉迟芳握着那铜汤匙,沿着记忆中最偏僻的一条路向书房方向疾步奔去!路上她小心地躲过了两队巡视的兵士和几个干活的侍女,心中不由得暗暗庆幸。而更幸运的是,走到书房外她才发现这门口赫然竟是并没有卫兵把守——这可真真天助我也!尉迟芳暗自欣喜,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悄没声儿地迈步就走进屋中。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在这静静的屋子里,沙勒赫居然并没有入睡,只见他正坐在书案后提笔书写着什么,见她进来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并不意外的样子:“你来了?请坐罢,待我写完了这份文书咱们再说话。”尉迟芳在第一瞬间已经有些吓呆了,她毕竟只是一介久居宫中的文弱女子,虽然心中发了狠想要如何如何,但这些事之前却是从来没有做过的——如今被当场拿住,这让她心中如何不慌?

好在沙勒赫平静的表情倒又给了她一丝希望:也许对方并没有留意自己的用心?这就太好了,应该还有下手的机会……这样想着,她默默地又攥了攥手里的“凶器”,不动声色地尽量走到靠书案近旁的一张椅边坐了下来。

这屋里烛光明亮,周围的陈设也都还是东宫之前的样子,只是书案后面的范宽真迹山水画如今却被换成了一个羌国女子的肖像,只见这女子画得活灵活现十分美貌,脸上巧笑嫣然、目光转盼灵活,倒像是随时都能开口说话一般,足见得绘画之人功力不俗——却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尉迟芳正打量着那幅画,沙勒赫已搁下了笔,抬手揉了揉略显倦容的面孔,随即便露出了微笑:“我还当你昨晚就会来的,是以昨日便把外面的人都遣开了,不料倒是多等了一日。”

尉迟芳不禁吃惊,讶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里来?”沙勒赫抬眼望着她,静静的道:“有机会杀了我这个西羌国的宰相,你会不动手?那我岂不是低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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