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府伯嘉的内院灯火通明,伺候他起居的侍女正红着脸为他绞着帕子净面,小指的指腹无意间触到了他。伯嘉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炬,那侍女被他阴冷的目光盯得浑身一颤,吓得要命,赶忙跪下,口中喊着“公子饶命”。
伯嘉皱了皱眉,嫌恶道:“滚出去。”
女子迅速收起面前的东西,端着水盆唯唯诺诺的起身退了出去。屋外下人正巧来禀道:“公子,黄辛来了。”
“让他进来。”
伯嘉拉好衣服,振了振衣袖,背靠着一张巨大的中原地图坐在主座上,旁边一个木制的小笼子里养了两只白色的小兔子,一雌一雄,鲜红的双眼,更加衬得毛色雪白。雌兔两只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中间微微露出粉色,在笼中显得十分安静,偶尔挠一挠爪子,嘴里快速的嚼着什么。雄兔的两只耳朵高高竖着,听见声音微微抖动它们,并警惕地环顾周围。
伯嘉望着推门而入的黄辛,此人正是白日送赵义回家又收下赵相如礼物的那位穿浅蓝色衣衫的黄府下人。
“去了一趟可曾有些收获?”伯嘉的声音疏淡,好像例行公事的询问,对一切都波澜不惊,毫不在意。
黄辛是春申君府上的仆役,也是伯嘉的人,暗地里接受他的指派,为他做事,只是知道这一切的只有春申君一人而已。这样的人不止黄辛一个,从天干到地支,有编号的就有二十二人,也不一定都在黄府中效力,有些则以其他身份隐藏在需要的地方。这也是一种暗中积蓄的力量,和孔平的势力处于相同的性质。
这黄辛启用的次数不多,也极少有机会近距离与伯嘉交谈,此时正小心地作揖道:“禀公子,今日奉命送东方先生回府,并未见有异常。他似乎不大喜欢与下人们谈笑,一路上甚少说话,颇为自持。”
伯嘉从笼子旁边抽出几根干草丢进笼子中,雌兔显得很温吞,嗅了嗅味道,唇边的白须抖了抖,便开始大快朵颐。那雄兔先是不肯吃,又见雌兔用的欢,忍了一会儿之后才一点一点咬了两口,最后开始快速咀嚼。
黄辛屏气凝神,等待主人发话。
“听说他夫人是楚人?”伯嘉眼睛似乎还看着兔子,言语也仿佛漫不经心。黄辛却不敢大意,回想着与东方夫人接触时的表现,小心答道:“东方夫人口音似是吴语,言语爽利,院子内外收拾得十分干净,对我们这些下人也颇为友善,还从君上赏赐的物品中选了几件分与众人,最后是属下忝着脸代替大家收下了,众人也很是感激。”
“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将府中的下人收买,真是让人听了心生欢喜。”伯嘉的声音冷冷的,哪里有欢喜的意思,倒更像是责怪。黄辛一听吓得头也不敢抬,急忙伏地请罪。
伯嘉多日不在府上,这笼子里的两只兔子一直是侍女代替喂养。今日换了人来喂食,兔子觉得气味不对,因此开始还有些警惕,但吃着吃着便慢慢放松下来,到后来直接放开肚皮猛吃了。伯嘉微垂着眼皮,带着冷漠的神情,将一块紫色的根茎混在干草中喂给了雌兔。
“你起来吧。说说这东方夫人相貌、身量如何。”伯嘉慢悠悠道,似乎并不生气。那只小白兔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大喇喇地将伯嘉递来的东西都当做食物狼吞虎咽吞进了肚子。伯嘉眯着眼看着这畜生,突然将手伸进笼子抚了抚它柔软的毛。雌兔很乖顺,连一点抗拒也没有,似乎还很享受,伯嘉阴戾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
黄辛摸不透他脾气,不知他怎么突然对一个门客的妻子莫名感兴趣,一头雾水中只得谨慎道:“禀公子,这女子身材高挑,雪肤细腰,姿容出众。”他觉得这样的说法基本已经涵盖了伯嘉想知道的全部信息。
只是伯嘉仍旧沉默着,似乎是对他这样笼统又概括的说法感觉不满,黄辛心中一犹豫,就又添了一句:“此女与东方先生感情甚笃。”他话一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嘴巴,这不是画蛇添足么,说出去感觉就像是在提醒他主子说,人家夫妻感情很好,不要打人家老婆主意。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人是他能置喙的么,更何况这样会让伯嘉觉得他在揣测主人的意图,这是很不好的。
果然伯嘉一声冷笑,黄辛更加惶恐。雌兔还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只是雄兔开始有些狂躁,不安分地伸着爪子在笼中四处挠着。
“退下。”
黄辛称诺,退出后在门外暗舒了口气,脑门上全是汗,被门外的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院内一株光秃秃的墨梅树上挂着一弯新月,
雄兔上蹿下跳,笼子的一方天地太小,它急于想挣脱束缚,开始疯狂用自己的小脑袋撞着木栏,木栏上的倒刺扎入了兔子的皮毛里,雪白的毛皮上不一会儿便鲜血淋漓,却更激起它的兽性,双只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雌兔似乎被雄兔的行为惊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以免自己被波及。雄兔越撞越凶,笼子在它巨大冲击力的带动下被冲得东倒西歪。伯嘉伸手固定住笼子,从里面把吓得半死的雌兔捞了出来,放在胳膊上捋着毛,动作极尽温柔,算是安抚。至于那只已经发了疯的雄兔,则被伯嘉连同笼子一起一脚踢飞,巨大的撞击力使得雄兔瞬间在笼子里被摔成了肉饼,墙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连续几日,赵义都假扮成东方偃入府与春申君谈事,虽然还没有赢得完全的信任,至少已经能接触到一些外围的事情。赵相如尽力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她还从未以庶民的身份生活过。由于才搬来此处,一切都很生疏,她也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偷偷学习。附近也有些成婚的妇女,赵相如与她们交谈起来丝毫不似她在宫中那样威势,倒是因为怕说多错多,开口很谨慎,却不料给邻里留下了腼腆羞涩的印象。
这日一大早,曾家媳妇儿想要买些蔬果的种子,预备年前就种下去,正巧赵相如也想熟悉熟悉都城寿春的集市,顺便用春申君赏赐的布帛给她和赵义各裁两身过冬的棉衣,于是便结伴同行。
曾家的女人叫六妹,有三十多岁,但看起来显老。她的丈夫据说祖上是曾国人,后来曾国被楚国灭亡后举家迁徙到了这里,现在在春申君的封地做事,还算有些脸面,也能挣些钱。她婆婆老得不能动了,于是她只能跟着婆婆住在家里,种种菜,照顾一家老小。只是远离丈夫,一个人操持内外,纵然衣食无忧,也算不上幸福。赵相如只觉得她虽然健谈,但面色黑黄,一双手长满了茧子,又粗又黑像个钉耙。
赵相如有样学样,用蓝花的布巾抱在头上,又挎了个竹篮,准备看到什么需要的就买上,又抱了四个花色的布料在手中。六妹摸着料子,神色间很是羡慕,又夸了好一阵子的料子的花色、质地,赵相如一如既往地笑笑,并不多话。
二人抱着东西进了市集,赵相如进了一家六妹推荐的成衣铺,将布料放下挑了几个花样又付了定金,等到选完种子时已是快过午时,二人都是饥肠辘辘。不过市集很繁华,吃的更是应有尽有,一碗面汤一个烧饼便对付了过去。
吃完饭再逛市集便轻松了许多,该办的事情都已办完,六妹还偶尔会围着小摊看看银手镯、贝壳耳坠、桃木簪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只是光看看摸摸,却不买,到最后小贩们都有些烦她。
赵相如陪她看了一些,说实在话,这些东西她已经完全看不上,制品廉价倒也算了,做工实在太粗糙,尚不及宫中那些进贡给自己的万分之一,不过如果完全不买,她身上也过于素净,显得太另类了。于是赵相如在六妹的撺掇下,买了一根草花梨雕的如意云朵的木簪,一对坠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这两样东西材质并非市集里最好的,但胜在做工还算精巧。六妹也很喜欢,怂恿赵相如赶紧戴上。
她戴上新买的珍珠耳坠,六妹上下打量一番口中啧啧道:“妹夫真是好福气,这样的人间姝丽也能娶到,我想楚王宫中的美人也不过这样了。”
赵相如低头做出羞涩的样子,实际对她的夸赞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倒是一旁的人因为听见六妹的大嗓门,好奇地看向她一旁的女子。
赵相如是个美人坯子,纵然布衣钗裙也难掩风姿,何况她的气质出尘,即便乔装也还有几分原来的风骨,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显得鹤立鸡群。
作者有话要说:从间谍文过渡到种田文。。。。。。。。。。。。有木有这种赶脚
周末婚纱试的赶脚好好,我好喜欢一字肩~~~~~
这章写得有点滞涩,话说那只雌兔是老赵咧,有木有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