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有眼皮一跳,又长又密的睫毛抖了抖,觉得定是有大事发生,连忙停了手中的活计,将剩余的草药都收拾好归入药箱中,掀了帘子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待他走了不见了人影,空无一人的帐篷里钻入一条敏捷的黑影,迅速检视了四周之后,端起已经捣好的药汁闻了闻,又打开药箱从中取了几根草药放入怀中,悄无声息地退出帐篷,丝毫没有停留。
嘉有来到原先赵相如所居的大帐时看见几个领兵的将领俱在,正拉着常乐问话。常乐急得满眼是泪,不知低声说着什么,一旁的小春也是愣愣地杵着,周围喧闹的声音仿佛都对她毫无影响。嘉有排众上前对小春道:“发生了何事,怎么到处都乱哄哄的。”
小春表情明显有一刻恍惚了一下,见来人是嘉有,慢慢才有了神情:“先生,大王和姑娘不见了。”
嘉有大吃一惊:“他们去哪了?可派人找过了?”
小春摇头:“我和常乐都不清楚,前一晚他们都还在,只是一大早帐内就空空如也。几位将军都已派人去寻,但是……”
嘉有也傻了,一个女子丢了也罢,一个国君丢了那可是大事,若是遭遇不测,赵国连个储君都没有,必是要陷入大乱之中的。“大王之前就没留下只言片语?”
小春情绪很低,小声道:“只有一份大王手书的任命,昨夜交给常乐,让奢将军接管邢丘防务。”常乐当时就已经找人回邯郸给赵奢传命,让他速来邢丘就职,估计一去一回再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此时,常乐已经跟那几个将领说完了话,三人面面相觑之后都有些慌了神,最后还是常乐拿了主意,决定一面再派人回邯郸给韩守和孔平分别递个消息,一面守在邢丘等赵王和赵相如出现。毕竟他们乔装出行的事情是机密,如果让朝中人知道国君不见了,必生出波澜来。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了主子,事情又不能张扬,常乐和小春两个人只得把嘉有也拉上,三个臭皮匠苦思冥想,总算是把该布置的都布置了下去,单等各方的答复了,三人都累得不轻,但心里都是惴惴不安。等嘉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帐篷时天已经擦黑,他点亮了油灯,室内顿时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方才的倦怠之色一扫而光。他思索着今天的诡异一幕,两位重要人物双双失踪,似乎与这些天来二人极不寻常的接触有些某种关联。赵义突然变得暴虐残忍、荒淫无度,赵相如不堪忍受日日痛骂,只是因为势单力薄而无法反击,双方关系已成水火,此时传来失踪的消息确实让人焦急,而更让人担心的是,原本被软禁的六名狼军将士也统统消失,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巧合由不得人不去想:是否是狼军为了救赵相如于水火之中,劫走了二人。毕竟狼军效忠的是他们曾经的太后,而他们与国君赵义的关系并不好。
倘若一切真是狼军所做,相如姑娘为何不直接杀掉赵义泄愤,却要和他一同消失?难道是想回邯郸重夺权位?可她是已死之人,棺椁早已入了陵庙,即便她现在振臂高呼又有多少人能响应?何况朝中现在得势的多半都是她曾排挤过的人。
嘉有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案几上的油灯发出哔剥声,把沉思的嘉有惊得回神。案几上的药汁散发着独特的香味,这味道宛如一个柔若无骨的女人的手,慢慢缠绕住轻嗅她的人,闻的越久,越无法从中挣脱。一旁被磨得光可鉴人的木制药箱盖子紧阖着,原本被放在盒盖上的一根短发掉在了案几的一侧。
药箱被人打开过!
嘉有瞳孔骤然紧缩,手上却没动,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四周之后,他状似无意的打开药箱,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的草药都还在,只是分量少了些。他只当都没在意,又从一旁的草药框里挑挑拣拣了一些放进药箱,做完这些,他才气定神闲地洗漱睡觉。
第二日,嘉有去药库查看时,发现有好几味治疗外伤的草药都没了,于是提出要去城外的附近的山上去采草药。说白了,这是专业上的事,又是公事,小春和常乐不好拦,最后让他带了一个伍的士兵,帮他提提药箱,背背药篓。一行人上午出发,及至天快黑了方才见几名士兵哭丧着脸回来,报来消息说:巫医嘉有采药时从山崖上摔了下去,死了。
小春和常乐眼睛瞪得老大的,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消息。人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出去采个药说没就没了呢?但这几个军士言之凿凿,来龙去脉讲得也很清楚,由不得他们不信,最后只得默认了这个结果。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常乐连连叹气,小春还掉了眼泪,毕竟相识一场,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又说楚国,楚军自从偷袭渡河的赵军失败后,两路大军各回了城池,战报当天便送到了大本营华阳。只是一反常态,主帅伯嘉并没有做出处罚他们的决定,倒是副将项燕听说自己父亲吃了败仗,很是惊讶,不由对赵军的实力重新有所正视。
楚军吃了败仗,但主力仍在,本打算摩拳擦掌再下一城,结果没多久对岸传来消息,邢丘的主将换成了老将赵奢,此人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他战功赫赫,邯郸、阏与几场对敌大战中战术华丽,战果辉煌,楚军颇为忌惮,最后考虑之下还是放弃了进攻,楚赵两国隔河而治,形成对峙局面。
楚国的这一轮进攻结束后,两路大军一路由伯嘉和项燕率领回到了都城寿春,一路由安平侯带着回到了封地安平。此次出征虽然折损了一些人马,但战果不错,楚国的土地向北扩张了数百里,尤其了得到了河南丰饶的土地,势力几乎到达了周室的王畿。楚王特地设宴为凯旋的将士庆贺,并准备了丰厚的赏赐。
安平侯那日雨夜战败后身体一直不好,多半是心病。这一次便没有回都城领赏,而是让他儿子代替他领赏谢恩。
虽已是冬日夜晚,但楚王宫中衣香鬓影、暖玉生烟,迎接将士们的庆功宴比室内的炭火还要热闹。殿内四周的铜人灯日夜长明,此时照得夜晚如同白昼般,美味佳肴如同流水般被端上案几,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这些都是楚地的庖厨下了功夫做的,比起军营中的菜肴精细百倍。许多将领推杯换盏间仍不忘大快朵颐,毕竟战场艰苦,有时战线拉得太长补给一时跟不上也是常事,有几个恨不得连舌头一块都吞下去。
舞伎们一水儿穿着嫣红色的绣花曲裾,都是佳丽美艳之貌,个个扭着细软的腰肢,轻耸削肩,秋波宛转间微微偏头,掷出长袖,含情凝睇,撩人心怀。军营苦寒,长期摸不到女人,即便是有几个军妓解决需求,也都是些歪瓜裂枣,让人难以提起兴趣。这些娇软美貌的女子从一出现便已吸引了男人们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放肆游走。
楚王笑得很是内敛,大家都是男人,这样的目光你知我知。身为上位者要懂得适时拉拢,于是一曲舞罢,楚王大手一挥,舞伎们便如同归林的鸟儿,纷纷投入这些披甲将士们的怀抱。软香在怀,人人都不是柳下惠,但是能够入王宫参加楚王宴会的大部分都是贵族出身,和一般粗鄙的将领很有些区别,他们也只是搂着美人喝酒或是低声调笑,偶尔有胆大的悄悄把手伸进女子的衣襟里,但也都做得极隐蔽。
项燕虽然血气方刚,但到底年少面皮薄,两名美人坐在身旁,他只是红着脸喝酒,显得有些拘谨。伯嘉在他上首,偶尔与楚王对答几句,显得不卑不亢,在面对其他将领的敬酒时也举止有度,从无轻慢之态流露。唇边始终勾着一抹淡笑,令人如沐春风,又不觉得太过轻浮。他身边有三名舞伎,都是容色姝绝,对于长相俊美又气质出众的伯嘉自然难掩爱慕之情,争相献媚,不过伯嘉倒显得淡漠许多,并不多看她们,仿佛只当做一般斟酒的侍女般。珠围翠绕间竟越发显得他文雅风流,而非男人的下流。
楚王见他无意这些女子,不禁笑道:“伯嘉,寡人宫中豢养的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你的眼?”
伯嘉淡淡扫了一眼听闻这话臊红了脸的三名舞伎道:“大王宫中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楚王知道他已过弱冠,却始终未娶正妻,仿佛连个小妾也没有,不觉大奇道:“莫非伯嘉不好此道?”难道他喜欢的是男人?
伯嘉眼皮一跳道:“多谢大王关怀,微臣已有属意之人。”
“哦?”楚王胡子一动,觉得更有趣了,“不知是何人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不过10,没有写作动力哇,求动力
波澜万丈的高潮就要到了,但素我能说我完全没想好要肿么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