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皱起眉头,将衣服随意地丢在了椅子上,不再多看一眼,只是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坐。在好友们探寻的目光中,她先是垂首酝酿了片刻,然后画风突变,招手拢起大家的耳朵,就像一个初次得手的小偷那样,一边机警地四处张望,一边却又绘声绘色地讲起了&ldo;陆琪大战直男癌&rdo;的高光集锦。
&ldo;你还真说得出口呀?处女什么的……&rdo;
&ldo;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处女座,我早就被黑习惯啦,多他一个又何妨。&rdo;
&ldo;切……原来是这个&lso;处女&rso;啊……你这脸皮也真是够厚的!&rdo;
&ldo;哈哈哈,可不是嘛!&rdo;
一边做表一边说说笑笑,和对的人在一起,一转眼就到了日光西斜的钟点。从窗外透进来的自然光渐渐变得绵软无力,只能靠天花板上一排排明亮的日光灯令满室生辉。也许是疯笑了太久,陆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抽筋,而等她得意洋洋地剖析完l先生种种混乱的逻辑、赢到了满堂彩之后,她原以为自己会像赢下了比赛的奥运冠军那样,在欢呼声和赞叹声中心满意足,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笼罩于自己周身的竟是出人意料的空虚。
她好像把心里头所有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像烟花那样燃完了就消散,待爆破的响声沉寂、熏人的硝烟漫开、眼前的天色变回一片黑暗,留到最后独自一人时,除了这副笑到肌肉僵硬的躯壳,其他什么都没留下来。
白炽灯光照在亮起来的电脑屏幕上,映出了一个刺目的光点,反射到陆琪的瞳仁里,将她晃得有些眼晕。她忽然迷茫了起来:就算证明了直男癌先生是个眼高手低、双重标准、自私自利、歧视女性的奇葩又如何呢?难道这就能显示出自己很聪明很优秀吗?比奇葩高明既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也不能让自己讨喜欢的人喜欢。
她仿佛有种栖身于空中楼阁的感觉,看似高高在上,可脚下却空空如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想来似乎是从决定要忘记ark开始,她整个人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乘着风飘到哪儿算哪儿,看起来比原来还远、比原来还高,其实只不过是浮夸、只不过是没了根基罢了。
恍惚间,她想起了中午在茶餐厅里帮她点单的那个服务员,她想起了那个女生故作热情的样子,这令她又想起了方才眉飞色舞的自己、过度热情之后一无所有的自己。
&ldo;删除文件之后要清空回收站才行,还不如直接替换掉来得快且彻底。&rdo;若菲转过脸来,极快地扬了扬嘴角又放平,声音哑哑的,好像自顾不暇却又放心不下的长姐,虽然温和,却一脸倦意,&ldo;所以说,陆琪,我觉得你应该要开始约会了。&rdo;
陆琪眨了眨眼睛,鼻头一皱低下头去,拿起荧光笔在底稿上用力地划了两道,任由笔尖摩擦着纸,发出了刺耳的&ldo;吱吱&rdo;响声:&ldo;说得容易……哪来的约会啊……&rdo;
&ldo;这儿不就有吗?&rdo;魏凌指着陆琪手机下方正闪烁的绿色呼吸灯,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什么?不会吧……
陆琪心里冒出了不太好的预感,她下意识觉得这一定是l先生杀了个回马枪过来。就凭自己最后那番暧昧不明的话,若是遇上个情商不够高的对象,真要将之当做积极的暗示也不是不可能。对于自己先前的轻浮举止,这会儿陆琪是真的后悔了,于是她只能暗暗祈祷着,千万别碰上一个死缠烂打的牛皮糖,要不然,这可真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将信将疑看了魏凌一眼,然后滑开屏幕锁、点进了微信窗口。没有多余的修饰和表情,只见一行工整且得体的小字映入了她的眼帘,令她登时如释重负,一下子便忘记了几秒钟前那种纠结的感觉:&ldo;最近有部科幻片的口碑很不错,不知明晚陆小姐可否赏光一起去看个电影?&rdo;
谢天谢地!发信人不是l先生,而是上周的相亲对象k先生。诚实说来,她对k先生并没有什么坏印象,自然也不用耍什么心眼,所以她很快就编辑完消息回复了过去。而当她微笑着放下手机抬起头的时候,却光看到闺蜜们一脸严肃的表情,令她不禁咬了咬嘴唇,歪过脑袋,认输般苦笑了起来:&ldo;好啦,你们别这样……我也不是有意要拒绝他的。其实我还挺想去看那部电影的,可下周要出差啊,这不是明晚就要出发了嘛……&rdo;
&ldo;呃……不是……&rdo;
陆琪的解释并没有让好友们的神色轻松起来,反倒是更加局促了些。她看到魏凌低低地伸出了手指,往前指了指她身后。她疑惑地转过头去,便看见不远处有个女生正款款向自己走来,鬈发红唇高腰小短裙,光芒四射,既大方、又不缺精致的点缀。
&ldo;嗨,你是anla对吧?&rdo;
她走到了陆琪的座位旁,垂目扫了扫桌边其他默不作声的小菜鸟们,展颜微笑了起来。陆琪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脂粉香,也能看清她眼角那一点点画过头的眼线。她半弯着腰,略翘的鼻尖距离陆琪那件重口味的羽绒服只有咫尺之遥,而没过几秒,她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头,然后直起身子,退步站在了有点儿远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人的气场太强镇住了周围的窸窣言语,此时此刻,在莫名安静下来的空气中,陆琪却觉得格外五味杂陈,她想辩解、她想生气,她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所以最后,她只能对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礼貌地微笑,然后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开场白,就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说,什么都不曾在意。
&ldo;嗯,对。你好呀,rene!&rdo;
☆、拆封(1)
虽然一直号称自己并非&ldo;外貌协会&rdo;成员,可如今回想起来,陆琪也不得不承认,她还真干过不少以貌取人的事儿。比如第一次见到阿卿时,陆琪曾觉得她的相貌太过严肃,当场便脑补出了&ldo;此人难以相处&rdo;这般莫须有的定论,幸好入职培训必须仰赖团队合作,这才让她试探着去记住了周轶卿的名字,试探着去与她沟通、问好,最终成了难分难舍的知交;又比如在和renezhang一同出差之前,光凭那精致的妆容和打扮,她便下意识认定组花小姐是一个道行颇深的心机绿茶,然而直到二人一同打开酒店那间标间的门锁、然后不约而同地一甩行李、肆无忌惮地躺倒白色被单上时,陆琪才意识到,就算rene喜欢把自己弄得很漂亮,她也可以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姑娘。
&ldo;拉我一把好吗?&rdo;
漂亮姑娘一时陷在了酒店过度柔软的床垫里,她举起一只胳膊,声音软绵绵的,就像是一个刚睡醒的慵懒小孩儿。高跟鞋被踢到了距离床腿一米开外的地方,箱子横七竖八地堆在门边,房间门卡在栗色长发的波浪间若隐若现。陆琪&ldo;噗嗤&rdo;一声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把rene拽了起来,然后领队小姐便嘟着嘴自个儿慢慢地挪向了床沿的方向。她打了个呵欠,然后低头揉了揉蓬松的长发,眼睑半垂,看起来颇为困倦,以至于让没见过世面的小菜鸟都有些手足无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