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风馆的一处雅间内,大皇子负手而立。他的前面,是一副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山水画。清隽的背影若笔挺的修竹,似乎融入画中的诗意。
与尉迟璟以往印象里的大哥不同,今日的大皇子,眼里缺了温润的光,几道与他气质不合的凌厉锋芒自眸底乍现,像极了一把出鞘的利剑。
大皇子保持静站的姿势,盯着山水画,良久,都不曾动过眼皮。
直到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一名女子戴着长及足踝的幂篱,进入了医馆。
“大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一声“大皇子”喊得缠绵婉转,添了点刻意的媚。
大皇子依然背对着她,在满室的烛火中,落下一道剪影。
“大殿下真是够绝情,这么长时间没见,都不愿意搭理我一下。”女子娇嗔一句,一双柔荑已是挑开幂篱。
幂篱下,竟是章昭训的脸。
章昭训风情万种地过去,从后环抱住大皇子,主动地将脸贴到大皇子的后背上,诉说自己的思念。
大皇子却抬起手,侧过身,将人推开。
“你来找我何事?”他转过身,寒了脸,颇为不悦,显然是不欢迎她的到来。
“大殿下明日就要成亲了。”章昭训趔趄倒退,眸里含了些湿意。
待稳住身子后,她感慨一声,怅惘道:“你娶了皇子妃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我自然要珍惜今晚的机会。”
“你以为我不成亲,我就会常见你么?”大皇子冷笑,“章月敏,你不要天真了,我们频繁相会,只会引起太子的怀疑。”
章昭训委屈地努嘴,“大殿下好狠的心,我为了你,待在太子身边几年,甚至为了你守身如玉,只给你一人生过孩子。你却是这般待我。我记得,你以前明明待我很好……”
说到此处,章昭训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骤亮,一个猜测已是脱口而出,“你不想见我,难不成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
大皇子不言语,静静地看她自言自语,眼里平添寒光。
章昭训眸光流转,添了分惧意,但还是试探道:“大殿下莫不是对范容茶动了情?”
大皇子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眼神,放话道:“你尽管在太子身边待着,少管我的事。”
他的转移话题,在章昭训眼里,几乎已经算是默认了。
出于嫉妒与不甘,章昭训非但没有闭嘴,反而追问道:“她若是知道你的真面目,还会不会对你有好印象?大殿下,宁贵妃是西宁细作一事,是你让人透露给东晋的。你前脚怂恿东晋那边把证据放给西晋大理寺,后脚就让宁贵妃得知她已经暴露的事,不就是想逼得宁贵妃狗急跳墙么?你在那么做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安危。”
大皇子并没有否认他所做的这些事,只冷喝一声:“住口。”
章昭训的妒火被燃起,无法轻易平息。
她不依不饶地扬起下巴,目视大皇子,一字一句道:“就连你当初在殿前为范容茶求情,也不过是夹带了私心。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打算事后查清真相,在扳倒宁贵妃和九皇子的同时,让范容茶对你心存感激,心甘情愿地帮你解决了太子。大殿下,你这一手温柔刀真是厉害。”
章昭训绕着大皇子走了一圈,笑了笑,“只不过,你没有料到的是,太子居然忽然醒了,坏了你的整盘计划。”
话未说毕,大皇子抬起手掌,一把掐住章昭训的脖颈。
他的眸里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情,只有彻骨的冰寒。
大皇子贴着章昭训的耳畔,句句如刀:“我告诉你,你给我安分地待在东宫,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要贸然行动。若是太子知道你是我的人。连少康都免不了遭殃。”
章昭训被掐得面色涨红,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她心下一寒,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原来……大殿下还知道少康是你儿子。”
大皇子的容色略有松动,手下的劲道也是松了些许。
他甩开章昭训,别过头,沉了一口气,说道:“你回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要再擅自来见我了。”
“大殿下保重。”章昭训眼里盛满泪光,倒退着,出了雅间。
而她那句“大殿下莫不是对范容茶动了情”,却是令大皇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雅间的窗虚掩着,他轻轻一推,便见看到街上的景致。
上元节的夜晚,花市里过分热闹。天上的烟花绚丽,极尽繁华。
他看到容茶行走在这片繁华里,手里捧着一盏白兔花灯,来到一处贩卖上元小食的摊前,坐了下来。
她似乎也不嫌弃这类民间小食,拉着春晓,愉快地尝了起来。
大皇子呼着扑面而来的冷风,眸里添了些许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