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蕙娘跟阖府的下人们也不得闲,午宴至黄昏才散,打扫残局将一切收拾停当又让所有人累个人仰马翻‐‐除却自家仆役,十一公家甚至唐璞家的一些婆子杂役都被调过来帮忙了。这种时候,令秧最是个百无聊赖的。她便又往兰馨房里去了,这次连小如也没带‐‐她一边走,一边也在笑话自己不识趣,好不容易姑爷出去耍乐了,兰馨自然是要和三姑娘在一起的,即便过去了也还不是没趣地坐一阵子再因为如坐针毡而告辞,可她说不好为何,就觉得即使如此也要去看看她们,她坐在那儿只觉得胸膛里没来由地隔一会儿一紧,就好像五脏六腑都打了个寒战,总之,怎么都踏实不了。兰馨房里静悄悄的,没人,只有一个小丫鬟伏在桌边打盹。令秧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了。她又折回至三姑娘房中,三姑娘的丫鬟环佩见了她,惊得直直地站了起来,从她眼神里都能看见一个激灵像闪电那样划过去。令秧将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然后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她静静坐下来,压低了声音对环佩道:&ldo;不妨事,我就在这儿坐会儿。你不用进去回她,等川哥儿媳妇儿出来了,我见着她就走。&rdo;&ldo;那……&rdo;环佩的神色明显释然了,也悄声道,&ldo;夫人坐着,我给夫人倒茶。&rdo;就在此刻,兰馨的声音从里边卧房传了出来,反倒吓了令秧一跳。只听得兰馨声音很大,腔调里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怨气和委屈,令秧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兰馨也是会跟人吵架的。兰馨道:&ldo;你答应过我多住几日再去的,怎的言而无信呢?&rdo;三姑娘声音很低,听不清回答了什么,只听得兰馨带上了哭音:&ldo;我每天盼着你回来,你以为我一年到头有几个日子不是在煎熬着?你这一去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着?&rdo;三姑娘的声腔终于清晰地浮了出来:&ldo;我如何不想回来见你?可如今我既然已经嫁了,我那个不成器的男人硬要我回去,我又能怎样呢?&rdo;&ldo;是,我明白。&rdo;兰馨激动地接口,&ldo;如今姑娘大了,再不是过去每日都缠着我的时候。有夫君,有婆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于是我便成了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可是这样?&rdo;&ldo;你这话说得好没意思呢!&rdo;率先哭起来的反倒是三姑娘。&ldo;姑娘不知道,我日日在这宅子里耗着,还能活到今日全凭着对姑娘的那点记挂,除了你之外,我又能牵记着什么呢……&rdo;环佩和令秧尴尬地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环佩叹气道:&ldo;不如这样,我进去跟她们说夫人来了,叫川少奶奶先出来见夫人。&rdo;&ldo;也好。&rdo;令秧点点头,也许这样可以不要让她们俩再接着吵下去。门外楼梯上却传来一阵沉重的步履声,木板响得不情不愿的,伴随着一阵毫无章法的诅咒和抱怨声。&ldo;了不得了。&rdo;环佩一握拳,慌乱地说,&ldo;我们那个姑爷又喝多了回来,夫人不如赶紧走吧,姑爷回来了保证又有一场好闹的,夫人在这里三姑娘也会觉得难堪……&rdo;&ldo;可是,我走了,兰馨怎么办?&rdo;令秧茫然道。其实已经来不及了,门被&ldo;哐啷&rdo;一声踹开,令秧从不知道平日里默然娴雅的雕花木门也能发出如此狂暴的声音,姑爷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踉跄地闯了进来,身后有两个面目陌生的婆子焦急地追赶着他:&ldo;姑爷,姑爷不能就这么回屋去,先醒醒酒再说啊……&rdo;眼见着门被踹开了,这两个婆子也不敢跟进来,只好在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姑爷像是没有看见令秧那样,径直对着卧房冲过去。令秧手足无措地看着环佩像条鱼那样灵活地摆一摆裙子,整个人便滑到了姑爷面前。&ldo;姑爷今儿就在外面榻上歇了吧,三姑娘身子不适,还请姑爷担待……&rdo;被酒意一熏,姑爷的眼神反倒不似平时那般刻薄,摆摆手道:&ldo;小蹄子,让开些,我可没工夫同你磨嘴皮子。&rdo;&ldo;姑爷我求求你了。&rdo;环佩的整个身子挡在卧房的门前,&ldo;夫人还在这里呢,闹得难看了谁都没意思。&rdo;姑爷似乎是想俯下身子逼近环佩的脸,估计是因为脑袋太沉了,控制不好,看起来像是因为打瞌睡突然栽了下去,鼻尖快要贴住环佩的鼻梁:&ldo;那你倒是告诉我,我的卧房就在这里,我进去同她睡,难不成今晚你陪我?&rdo;说罢笑着在环佩下巴上重重捏了一把,&ldo;按说你也是陪嫁丫鬟,我向来尊重你,你可怎么谢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