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面前的青年,轻佻地伸出另一手,从青年面庞的轮廓慢悠悠地向上抚摸,直到摸到了一点帽沿。她稍稍一用力,就将整个兜帽都掀开,青年俊朗的容貌暴露在空气里。
黑色袍子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摸上去顺滑又带着一丝丝的凉意,柔软又透气,它顺着女人的力道在空气中轻松地画出一条弧线,随后耸拉在青年挺直的背部。
女人看着他的脸庞,似乎终于满意了似的,收回了手,咯咯地笑了起来:“这还真是稀客啊,您有很久没来了吧。”
“前几天还想带着新来的人来见见您,不过不出所料您不在。”她耸了耸肩,摊手做出了个无能为力的动作,“真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见到您了,您又来这里做什么呢?”
在一瞬间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恶意:“来看看您创造的罪孽吗?大祭司,大祭司莲衷啊。”
“不,这是个假名而已。”她伸手在青年的脸庞上细细抚摸,两侧落下的黑发擦过她的手背。这样亲昵的动作不含任何亲近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审视,“你说对不对,大祭司莫廷?”
青年,也就是莫廷对此的反应是向后几步退开拒绝了娜莫的手掌:“……这两个名字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存在真还是假。”
“……哼。”娜莫发出了一声不屑的鼻音,双手抱胸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就不怕我告诉永辉城的人他们至高无上的大祭司在这里做事?”
这件事就算是娜莫也是在来到逐夜乡之后才知道的,谁都不会想到代表着生神的最高祭司,竟然在逐夜乡也做着祭司,当然了,代表的是死神。
这个人的面容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没有变过,岁月对他来说如同空气一样不可见,可无论她怎么私下查找,都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动用永辉城的那个术式的痕迹。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变过了,是用鲜血和生命堆砌起的岁月。
“之前的话,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莫廷向旁边迈出一步,越过了娜莫,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不过现在的话,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这么相信的。”
“?!什么意思?”娜莫被对方话语所透露出的信息吓了一跳,不由地反问。她几步跟上了莫廷的脚步,又不敢太过放肆,只好抓着他的袍角,连敬称都忘记使用,急切地询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猜到了啊?”
“……不可能的吧……”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可能会从永辉城离开,你不是应该和那个亚恒永远待在一个地方的吗?!”
“因为有人这么和我说了。”莫廷停了下来,他望着逐夜乡的天空——那是一片泥土,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即使我想要置身事外,我的存在就已经改变了世界,所以我来了,这样会好一点。”
他叙述着,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怅然:“告诉我这个道理那的人说我是个温柔的人,可是我想了想,她错了,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我并没有做什么温柔的事情,其实说起来,我活了这么长的时间,都做的是一些错事吧。因为这个世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微微笑起来,那是一个堪称绮丽的笑容,黑发和红瞳为这个青年增添了一种艳丽颓靡的美感,娜莫却从中读到了浓重的悲哀和沉痛的情感。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一切都是我的罪孽。”
“这些是一个星期的份,你拿去吧。”白袍的中年祭司拿着许多玻璃状的小瓶,也没管洛河接不接得住,就一股脑儿地往洛河的怀里倒。
洛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拢在怀里,她站在林朝的床边,有几个不小心砸在了床褥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还好在咕噜噜地再次转动掉下床沿之前,被她接住了。
这些瓶子看上去就昂贵易碎,里面盛放的溶液是清澈的淡绿色,看上去充满了生机和植物的味道。
先前在问完洛河的话之后,中年祭司就安静地退了出去,看起来这些东西,就是他刚刚在外面准备的。
“一星期的份?您在说什么呢?”洛河不解地询问,她的语气飘飘乎乎的,连自己给不了一点信心。
“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掌管药草室的祭司慢吞吞地说,他一直半阖着,耷拉着眼皮的眼睛的此刻抬起来看了她一眼,随即背着手朝外走。
他的年龄看起来并不是非常大,但是他的举止行为都是慢吞吞,波澜不惊的,给人以一种将行就木的感觉。洛河非常不喜欢这样子的感觉,她从刚刚白袍祭司看她的那一眼里看不见任何生者的光彩,寂静地像是雨后的一块水洼,除了等待被太阳的热量蒸发殆尽之外别无选择。
她把小瓶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即使动作迅速也轻手轻脚地害怕打扰了林朝的休息,只发出了一点儿磕碰的声音。
洛河飞快地跟上了祭司的脚步,体贴地带上了内室的门。环顾四周的时候,白袍祭司已经又坐在原来的地方,捣着那一碗药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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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做什么?等会儿把她带回去的时候不方便。”还没等洛河走到祭司的跟前,他那宛如一潭死水的声音就先飘了过来,浑浊地望不见底。
“您在说什么……她生病了,不是应该留在这里吗?”
“那是之前她没有亲属的时候,既然亲属来了那就应该把她带回去了。”祭司的声音充满了理所应当,“就算没有亲属来找她,七天后她就要自生自灭。”
“!”洛河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心中,药草室应该就是类似于医院的存在。而管理它的祭司就应该是类似于医生和护士的角色,哪会有白衣天使说这种话。
“你不是医生吗,怎么、怎么……”她支支吾吾,到底没有用太过恶意的词汇,“怎么能把病人往外推呢!”
“我没有说过我是医生,这里只是药草室而已,懂了吗小姑娘。”洛河话语中的词汇吸引了他,祭司终于又抬起那双眼睛又扫了洛河一眼,慢悠悠地说,“不过,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医生这种说法?现在知道这个词汇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
他的语气普普通通,可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带着肃杀的气息和阅历的沉淀,仿佛之前那个做事慢吞吞的形象的中年人只是他所披着的表皮,为的只是将猎物一击必杀。
洛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然而在一秒,祭司又垂下了眼睫,漠不关心地收回了视线,“不过,现在年轻人关心历史的也不少,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要害怕,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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