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铁匠穿过村民,进人村正家中,顾澹站在院门外,待阿犊身边,躲在人堆里,不安地朝院中张望。院门外围聚着不少人,乌泱泱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妇人怀里抱着吃奶的孩子。
顾澹是个黑户,可武铁匠也好不到哪去,他五年前到孙钱村来,以前有什么样的过往没人知道。
他以前是否是个违抗军令的逃将?
他以前是否做过触犯法规的事?
武铁匠从容进院,顾澹看他坐在堂上与捕役交谈,神色自若,顾澹却为他捏了一把汗。
窦应捕问武铁匠的姓名籍贯年岁,武铁匠说幼年丧父,在长郡的惠和里依附舅父生活,现年二十八。
武铁匠对答如流。
窦应捕问武铁匠都有什么本事,为何能擒拿山贼。武铁匠说自己是个打铁匠,有些气力,也是在村民的合力下才抓住山贼。
窦应捕问武铁匠,他一个外来户,怎会住在孙钱村。坐在一旁的村正插话说,五年前他路过德义里,与在那儿打铁的武铁匠相识。见武铁匠为人憨厚老实,且懂打造农具,便将他邀来村中居住。
村正的话,自然不是实话。
窦应捕看来是信了,武铁匠说的经历虽然有点离奇,但也不易证伪,惠和里在长郡,窦应捕不了解那边情况,也不可能跑到隔壁郡做核实。
紧接着,窦应捕让武铁匠陈述他擒贼打斗的过程,武铁匠说山贼见围捕的人众多,急于逃跑,没做什么抵抗,就在山神庙上被众人给制服住了。
窦应捕难探虚实,还想盘问点什么,这时屠户进来,他那魁梧的身材,满脸的横肉,甚至腰间围着那条污浊的皮围裙,都在彰显他的剽悍,很好地吸引住窦应捕的注意力。
屠户被询问,他说的跟武铁匠说的差不多,都是全村村民的功劳,他是个杀猪宰羊的屠户,有些力气。屠户虽然不机灵,但村正早就叮嘱过他了。
窦应捕听到两人的说辞大致相同,不再做询问,他让村正将两名山贼的身份,还有他们的名姓报来。村正说这两人都是石龙寨的山贼,一个叫曹六郎,是石龙寨寨主的义子,一个叫梁熊。
听到村正说出曹六郎的名号,捕役们都面露喜色,曹六郎在县府里有通缉文书,押他送官法办的捕役能领取一笔可观赏钱。
曹六郎伤重没有移动能力,众位捕役从村正家中找来一块大木板,将曹六郎往木板上一方,抬着走。
至于梁熊,他自个能走,他被戴上木枷,由一位捕役押解他。
送走捕役,捕役带走山贼,村正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下。
顾澹有点不解,贴着阿犊耳朵,小声问:“抓贼会有赏吧,屠户为什么不说自己有功劳?”
阿犊压低声说:“那是顾兄有所不知。”
你有抓贼的本事,很好,遇到穷凶极恶的盗贼,捕役都会机智划水,然后推荐一些民间勇士给县官,县官差遣勇士去缉拿。
能拿来自然是好,有点报酬,如果限期擒拿不来,那是要问责的。天天受差遣,疲以奔命,官府可不管你能不能糊口,是不是荒废了营生。
何况这本就是极危险的事,被盗贼杀死,还没有个工伤理赔,死了也白死。
在这样的世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无法独善其身,自晦是种生存智慧。
捕役和山贼一走,围观的村民也就都散了,顾澹进村正家中,坐在武铁匠身旁,听他们聊事。石龙寨的两名山贼被送官法办,这事传出去后,附近饱受石龙寨骚扰的村落会受到鼓舞,最好能联手对抗山贼。
指望官府来剿贼得是牛年马月,或者得等改朝换代了,凡事还是只能靠自己。
“老朽以前与陈村的村正提过巡村的事,他一向很赞同。咱们村和陈村相邻,每天黄昏,两个村子各派十名儿郎,拿棍带锣,沿着桃花溪巡走。见到山贼过溪,就敲锣喊人,能保两村的安全。”
村正与石龙寨斗智斗勇很多年,这个法子往年他也实施过,事实证明有用。唯一的弊处,就是村民容易懈怠,渐渐夜里又不愿去巡视,尤其到冬日。眼下先应付着,日后事,日后再谈,水来土掩。
武铁匠待村正说完话,他才道:“可以由我来带队巡逻,还得告诫村民不要独自进山。”
曹锦有好几个义子,都是工具人,但难保他不会想报复,得有所提防。武铁匠不介意站在桃花溪畔,击败一个个来犯的山贼,这是他现下能做到的。
“这么些年来,多亏有武郎君在,看别村被他们抓去多少人,就咱们孙钱村还完好着。”村正有些感慨,他当初收留武铁匠,就是指望他能保护村子。
村正站起身,拄着杖道:“老朽这便去陈村,让他们村抽些人手,一起巡视村子。”
村正把阿犊唤上,他老迈腿脚不便,需要阿犊在路上照应。
武铁匠和顾澹在院门外与村正相辞,送他们祖孙离开。
孙钱村如村名那般,是孙钱两个家族的居住地,孙钱村村户多,而人多的地方就存在复杂的人际关系。
顾澹跟着武铁匠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孙吉家院门口,忽然就有个老妪凶神恶煞般跑出门来,拿盆水泼顾澹,嘴里骂着妖人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那是盆污水,顾澹见是个老太婆,忍住了,武铁匠挡在顾澹跟前,看向这位村里有名的恶妪,与及她身后站着的四五个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