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先前所预料的,一日酣战。等到天黑,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崔英和徐应骁点了点兵将,死伤不算少,毕竟吐蕃彪悍众所皆知。但要是和之前预估的死伤数额相比较,那已经少得多了。
&ldo;陛下亲临,士气大振,大伙儿都豁出去了。&rdo;徐应骁如此说的时候,容色疲倦,神情却振奋一如晨起之时。&ldo;便是明日吐蕃再强攻,臣也有把握。&rdo;
对守城一方来说,只要城未破,那都是胜利。
朕点点头,崔英闻言则笑道:&ldo;徐将军这话说得极是不妥。明日哪里还轮得着吐蕃强攻?轮也该轮到我们了罢?&rdo;
徐应骁一怔,随即大笑:&ldo;没错没错,瞧我这一时糊涂!谢相白日里已经混在军士中出城,此时应当与陇右来的大军汇合了!&rdo;
&ldo;若是一切顺利,应当如此。&rdo;崔英点头赞同,&ldo;虽然我们都称他一声谢相,但谢相当年也是军营出身,战绩彪炳,从来不曾出过差错。对谢相而言,率陇右军从北侧包抄,也不过是宝刀再试而已!&rdo;
他们两人都对谢镜愚抱有极大的信心,朕也放心了点。毕竟理智上知道风险很小,也克制不住感情。&ldo;朕瞧着,比起兵士,还是慕容将军养的两只鹰更快些。&rdo;
刚刚慕容起送了信来,说八千兵士已然安全经过最险峻的悬崖山路,眼见着就要抵达吐蕃大军后方。朕便回信叫他辛苦一些,连夜行军,再在吐蕃回途的必经之路上撒上铁蒺藜,之后就可以逸待劳了。
崔英和徐应骁自然知道这些,但说到用鹰送信……
&ldo;吐谷浑人擅长驯鹰,慕容将军更是其中好手。可苍鹰毕竟难得,臣以为,多训练些信鸽也可。&rdo;
但就算朕不说他们也都知道,高原密林之间,本来就不太适合鸽子。&ldo;这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待到日后有所空暇,再好好向慕容将军讨教。&rdo;朕道,又望了望外头天色,&ldo;快要戌时了罢?两位将军早些歇下,好为明日之战养足精神。&rdo;
崔英和徐应骁便称谢退下了。朕又坐了一会儿,没觉着如何困,便起身去了伤兵营。
说到伤兵,入目情形自然好看不了,屋子里到处都是血和药混合的腥苦气息。便是随后抵达的几个御医全都上阵帮忙,也是忙得团团转。
如今朕没了掩饰身份的必要,更何况一袭绣有五爪金龙的大氅放哪儿都能第一时间引起众人注意。朕一进门,就不得不连称免礼,而后一一安抚过去。不知道是因为近距离见到活的皇帝还是因为白日里的三箭,众位兵士望向朕的目光里非但没有怨恨,还满是紧张钦慕。
说实话,被佩服的感觉很好,但看他们一身伤,朕便高兴不起来。故而,朕只待了一阵子,转头又登上了西城楼。
因着大战的缘故,今夜城外的长明灯并没昨夜点得远。匆忙之间,战场并未彻底打扫干净,残刀断枪到处都是,更别提那些不知何人的肢体碎片了。修罗炼狱,莫过于此;朕于心不忍,然而这并不是于心不忍便能解决的问题……
当年父皇东征西战,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呢?
如今天下传到朕手中,朕又要如何才能尽可能地消弭战争?
畏战不可行,好战不可行;要在它们之中取得平衡,却比偏向任何一方都难……
朕忽而明白了谢镜愚问那两句的用意。镜者,正身也;愚者,蒙蔽也,亦可作不明事理解。
&ldo;谢老爷子不愧当世大儒,真是取得一手好名字。&rdo;朕嘀咕道,不由暗自失笑。想必父皇把谢镜愚留给朕之时,定然也预料到了此日……
耳边风声寂寂,脑中思绪纷纷。不知不觉之间,眼前的黑暗中燃起了火把,一点接一点,在密林中蜿蜒前行;下弦月微光黯淡偏红,大将身上的银铠也像是染上了血色;忽而光线全灭,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前头开始出现星点火光,依稀能分辨出许多帐篷起伏的轮廓……
这一切都没有声音,像是某种默片。
朕立刻意识到朕在做梦。松府和龙州的驻军马上就要到了!必须马上让崔英和徐应骁带上大军汇合!慕容起和项宁的八千兵马应该已经就位,江通等人什么时候到?
下一刻,朕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不小心睡着了。再望远处,该是吐蕃军队驻扎的地方还是浓重的黑暗。&ldo;去叫崔将军和徐将军,&rdo;朕毫不犹豫地吩咐边上值夜的士兵,&ldo;就说陇右大军准备偷袭吐蕃,让他们立刻准备接应!&rdo;
&ldo;……陇右大军偷袭吐蕃?&rdo;士兵一脸迷茫,完全没反应过来。
仿佛老天爷都在帮朕,城外北面林中隐现火光,三长两短,每次都是一闪即逝。这是军中暗号,看见的几个士兵莫不目瞪口呆,之前被朕点名的那个也被吓住了。&ldo;回陛下,我这就去!&rdo;他一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此时恰好是寅时正。若在京中,朕应该刚刚起身。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上朝的时候。平日常朝没有太多事务,通常一个时辰之内便能结束。官员们各自回去做事,朕则开始批阅奏折。午时之前,朕便会用膳,而后小憩;午后则是留给召见官员、几位宰相及中书省拟诏的固定时间。若有空暇,朕不是在看书便是在练箭。到了晚膳后,要么继续挑灯夜战,要么面见京中官员、令其议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