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翎军扎营在平城南门外的平原上,一眼望去,营房数里,气势惊人,高耸的辕门外龙旗飘扬,表示是皇属禁军的编制。出示了军务府的腰牌后,应崇优带着阳洙径自走了进去,只见一路上哨兵姿态挺拔,讯问口令,都是干脆利落,显然训练有素,及至到了练兵场前,更是一派热烈景象,让人眼前一亮。“郑嶙真是帅才,朕没看错……”阳洙刚夸了一句,就被应崇优瞪了一眼。“说话小心一点……最好什么都别说。”阳洙缩了缩脖子,故意摆出惊惧的样子道:“小的遵命。”应崇优拿他没办法地摇摇头,转身沿着练兵场绕行,边走边看。刚看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转头一看,竟是杨晨,正快步从操练场另一头跑过来。“你没出什么事吧?我们去见皇上时,他正气呼呼的,是不是你……”“没事,”应崇优快速截断他的话,“你怎么会在这儿?”“郑大将军拜托我,帮朱副将的队伍指导一下纵队齐击战术,刚才练完。”杨晨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你也别想清闲几天了,上次你不是跟他聊起过从古书上看到的金钩合围之术吗?他一直在琢磨着,预定马上就开始实练了,到时一定会拖你下水,你就先准备一下吧。”应崇优展颜一笑,随口问道:“两个大将军呢?”“郑嶙在那边的帅帐里对着地图发呆,应霖带着一半的人马,到合山上练野外徒步行军去了。你找他们有事吗?”“没什么事情,只是随便看看。”应崇优摇摇头,“你忙自己的去吧,别管我了。”“我倒真的是有事,先走了。”杨层拍了拍他的肩,眼睛瞟到一旁的阳洙,觉得这个待从津津有味地看着操练场的样子有些不同寻常,不由多看了两眼。“你走吧,我去见见郑大将军。”应崇优知道同门的易容手法极易被他看破,急忙招呼了一句,带着阳洙匆匆离开。杨晨走了几步,回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阵,脑中突然一亮,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又知道不能多嘴,耸了耸肩,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自顾自地走了。应崇优说是去见郑嶙,本是顺口胡诌,谁知路过帅帐门口时,却恰逢他从里面走出来,不得不停下脚步,相互见礼寒喧。正如杨晨所说的,郑嶙现在恰好在琢磨如何在千人战队中实施金钩合围的战法,撞见应祟优上门,正中下怀,只客气了两句,便将他拖入帐中讨论编队中的难点。阳洙在一旁听他俩说得热闹,几次三番想要发表自己的看法,被应崇优严厉地瞪了回去,有些无聊地扯着帐布的毛边,拉出一根根的粗线来。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帐门外突然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已是焰翎军三品副将的秦翼瑛甩开拦阻他的哨兵,大踏步冲了进来,黝黑色的漂亮面孔上布满了怒气。“秦将军,这是帅帐重地,你怎么能不报自入?”郑嶙迎视着年轻将军暴烈的视线,神情冷峻。“我已经报过三次了!不是大将军不在,就是大将军正忙,大将军在洗澡,要见您一面可真是难啊,大将军!”秦冀瑛怒冲冲道。“你要见我什么事?”“请问大将军,为什么人家的营队都在练习马术和枪术,只有我的营队一直在练那该死的滚木桶、推轮车?难道打仗时,我的营队就是干这些杂活的吗?”“秦将军,”郑嶙耐心地解释道,“当前的训练,是专门为攻占菖仙关的特别战术而制定的,你的营队将来所承担的也是非同小可的重要任务,请你安心。”“这也算重要任务?人家是明刀明枪地打仗,我却在山坡上滚木桶,那是白痴都会做的事情,有什么好训练的?”当着应崇优的面,下属将领如此无礼,郑嶙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但最终还是努力按捺了一下,静静地道:“关于此战的所有细节安排,我在上一次会议上已经向各位将军进行过详细的说明。你的营队行动是否协调有度,是否能不误先机,是关系到战事成败的关键。你也到现场去侦看过,远距发动火攻,要求行动精密,不经过严格训练是不行的。”秦冀瑛心中有火,哪里听得进去主帅的劝说,用力呼了一声,大声道,“谁不知道打仗靠的是刀枪厮杀,不让我的营队参与攻城,说得再好听也只是杂活而已!”“住口!”有同僚在一旁看着,郑鳞终是容忍不过,一拍书案,斥道,“什么叫杂活?全军的战术训练是本大将军统一制定的,各司其职,互相配合,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让你练滚木桶、推轮车,你就必须带着你的兵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练!如果连为将者都不懂得什么是战术整合,让士兵们怎么办?”“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是见鬼的战术整合!”秦冀瑛吼道,“你是因为我对你不恭敬,故意在整我,给我穿小鞋!我不服!”“真是放肆!”郑嶙脸一沉,目光霎时锐利如刀,高声呼喝一声,“来人!”“在!”“秦冀瑛咆哮帅帐,不服军令,给我拖下去打五十……呃,二十军棍!”“是!”应崇优见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士们进来,动作麻利地将防止咬到舌头的布团朝秦冀瑛嘴里一塞,便拖了出去,显然是要动真格儿的,不由迈前一步,叫了一声:“郑大将军……”“应大人,”郑嶙冷冷道,“末将整肃军规,请您勿言。”应崇优没想到人前一派温和的郑嶙翻下脸来竟是如此雷霆手段,一个软钉子碰下来,只好闭上了嘴。不多时。外面劈哩叭啦声响结束,秦冀瑛再次被拖进来,嘴里的布团已被取出,满脸是痛出来的冷汗,他却咬牙忍着,不发出一丁点儿呻吟之声。“秦冀瑛,你知道本将军为什么一定要打你吗?”“不知道!”秦冀瑛伏在地上,头发披散,脸色苍白,口气却分毫也没有软下来。连冷眼旁观的阳洙都忍不住摇头轻叹,觉得这个小将军的脾气实在是倔得出格儿。“你不知道,听本大将军给你说。”郑嶙走到他面前,稳稳站定,低头俯视着,“军营之中,上下有序,军令为大,兵士服从将领,将领服从统帅,是天经地义不容更改的铁则。试问万千将士,个个都像你这样只谋一隅,不顾全局,全军上下将如何整合一体,上阵厮杀?如果将来战场之上你也如此不服指挥,随意妄为,怕只怕牵一发动全身,我焰翎军初战的败局由你而起,届时到皇上面前请罪的人,是你还是我?”秦翼瑛用力咬住下唇,已咬得一片血肉模糊,还是坚持不哼一声。“你要还是不服,觉得本大将军处事不公,可以去魏王爷,甚至去圣上面前告我,如果想要调走,我也绝不会为难你,但只要你在我郑嶙手下一天,就必须听从我的将令,不得有丝毫违抗,听明白没有!?”应崇优知道秦冀瑛脾气执拗,怕他仍是不知进退,忙蹲下身推了推他的肩膀,劝道:“快跟大将军说,说你明白了,快说啊……”秦翼瑛一脸倔强之色,明明已疼得面白气虚,还是便着脖子道:“我明白什么是为将之道!既然在你手下了,无论何时我都会听从你的将令,但是我心里不服,不服!”郑嶙冷笑道:“你的营队要是连滚木桶都练不好,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服?”“你休想看我笑话,我会让你明白,就算你分配我干杂活,我的营队还是最棒的,最棒的!”“上战场跟其他营队比比再说吧。”郑嶙放缓了语气,示意左右,“扶秦将军下去休息,给假三天,养一养伤。”“谢大将军好意,不用!”秦冀瑛目光凶狠地瞪着郑嶙,虽然鲜血顺着腿淌了下来,他还是坚持不要人搀扶站了起来,将下巴扬得高高的,昂着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