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岩迷蒙着双眼躺在床上,很久才翻身起床。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关掉空调,拔下充电的手机,一切都如往常一样,直到准备去拿眼镜的手摸了个空,安岩的心脏才缓慢又用力的收缩了一下,让他从一种奇异的冷静或者说是空茫中探出头来,呼吸到了一点让他胸口发闷的苦楚。
站在原地几秒,等到再一次沉落下去,安岩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跟窝在沙发上的小音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去饮水机倒了杯冷水,一股脑的灌进了喉咙——冷水一路畅通无阻,描摹出食道与胃部的位置,带着一股奇妙的熨帖感。
连灌了两杯冷水,胃部稍稍有了饱腹感,安岩才放下了水杯,走到小音身旁坐下,照例开始刷手机。
手机一开机,信息就跳了好几条出来。
安岩一一打开看了,发现大多都是江小猪发过来的,问他怎么样了,好点了没,而剩下就是些黑贷款的垃圾短信。安岩将垃圾短信依次拉入了黑名单并删除,然后给江小猪回了句没事,谢谢他的关心。
等处理完信息,安岩不经意一抬眼,发现小音正躲在手机后面偷瞄他,被安岩发现后立刻收回了眼神,手指将戳得屏幕咚咚响。
安岩见状一怔,放下手机问小音怎么了。
小音嘴巴抿得紧紧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直到安岩问到第七遍,她才犹犹豫豫的带着哭腔问安岩昨天他那么晚被人抱回来,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被人打昏了。
安岩闻言心中一紧,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小音就越说越伤心,直到掉下眼泪来,鼻涕糊了一脸。
安岩从未见过小音哭,一时慌了手脚,连忙搂过小音,一手给她擦眼泪,一手去扯抽纸给她擦鼻涕,嘴里不住的安慰着,再三解释自己昨天绝对没有被人打,只是突然碰见了朋友,被他给灌醉了,所以才会被送回来。
小音被擦了两下鼻子,刚刚被汹涌而来的难过所压抑的羞耻感立刻占了上风。她一把抢过安岩手里的纸捂在脸上,将头埋得低低的,狠狠的擤了两下鼻涕,然后也不抬头,瓮声瓮气的问安岩是真的吗。
安岩连忙回答当然是真的,可话音还未落,小音就又道,说可是她昨天晚上爸爸妈妈给安岩泡热水的时候,她看见了安岩身上的疤,整个胳膊上都是,就像电视剧里被黑社会打了之后的样子,妈妈看见了还哭了好久。
如同被打了一闷棍——安岩闻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再多的借口都说不出口了,无数情绪好似再次充满了活力开始耀武扬威,将沉寂下去痛楚顶出了冰面,摊开跳动着的鲜红色肌理。
安岩忘了自己是怎么跟小音说的了,等到见到了从外面买菜回来的安岩妈妈和继父,食不知味的吃完了午饭,看着安岩妈妈和继父像往常一样收拾好碗筷厨房,然后回到房间关上门,呆坐在床上,看着地板上模糊不清的花纹的时候,安岩才怔怔的掉下几颗滚烫的眼泪,然后闭上了灼热的眼眶,蜷缩着身体裹着被子仿佛睡着了。
阿赛尔见到神荼的时候,一贯的调侃怎么也说不出口,甚至连安慰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低着头看着地板,第一次不敢直视他哥哥的脸——那张脸上布满了这段感情带来的伤害,这些伤害里有着细碎深远的过往,也有重击强烈的现在,而无解的是,这些伤害是别人无法分担也无法有所帮助的,更不要说受伤害者自身本就甘之如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赛尔仿佛能感受到空气越来越压抑,仿佛要压塌两人的脖颈——他知道他必须要说些什么了,不然他哥哥可能要这样静坐到地老天荒。
抿了抿嘴唇,阿赛尔试探性的话语刚发出一个音节,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就打断了它——阿赛尔半庆幸半恼火的拿出手机一看,一半的恼火立刻转为了十足的忐忑。
阿赛尔瞄了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入了定的神荼,在铃声响到第五秒的时候接通了电话,并打开了免提。
“阿赛尔你哥哥在里旁边吧——”神荼妈妈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不等阿赛尔回答就接上了下一句,“我要问他——神荼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还想和安岩在一起吗?”
这一问说起来轻飘飘,不过却把阿赛尔吓了一跳,让他来不及思考父母是怎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以及知道多少这个问题,连忙去看神荼的表情,生怕他哥再受刺激。
神荼顿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眼神看起来没什么焦距,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轻声道,“他不想……”
这么一句话差点让阿赛尔酸了鼻子——自从他哥做下离开安岩的决定起,那个永不退缩的神荼似乎褪去了固执这项能力,一次又一次的为他人所妥协,不管自己是否心甘情愿,是否遍体鳞伤。
“神荼……”电话那边空白了好久,才又响起了神荼妈妈的声音,“我问的是你……你还想和安岩在一起吗?”
想吗?
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