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秒,她便后悔了。表弟何其无辜,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哭着求表弟醒来,但已经于事无补。于是她把枕头放回原位,当做没事发生过。
村里警察来时,她有想过站出来认罪,可是她的勇气早已用光。已经用在了向母亲揭发舅舅和捂死表弟上面。她只能哭,只能躲在夏槐的怀里哭。
庆幸的是,因为那件事情,她终于可以远离那个地方,远离令她恐惧和憎恨的舅舅。
谁知17岁那年,她被车撞断了腿。本以为是自己恶有恶报,后来在警方那里无意间听说,开车撞她的人是舅妈的情人。这件事八成是舅妈唆使的。
夏楠想,舅妈也是无辜的,她害死舅妈的儿子,舅妈只要了她一条腿,她无权责备和憎恨。
舅妈却不死心。哥哥在上课的那天,舅妈来他们家大闹,骂夏楠狐狸精。
舅舅在家对舅妈无意中说出曾经对夏楠的举动,舅妈竟认为是夏楠自小&ldo;勾引&rdo;舅舅,非要来教训她不可。
母亲为了保护她,被舅妈推倒,撞到头昏了过去,舅妈眼看事情要闹大,心虚地放下几句狠话,连忙跑了。
当时哥哥不在家,她无助地守着被撞昏了的母亲,想起以前在老家经历过的事情,她还是只能哭。
哥哥回来后,她不敢说出真相,只得瞒骗哥哥,说舅妈是因为表弟的事情来闹的。她知道哥哥会为此增加心理负担,但她仍自私地撒下这个谎。每天夜里想到这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偷偷咽下泪水。
夏楠觉得她明明一辈子都在哭,为什么那么多人以为她很快乐?
但她是真的快乐过的。遇见向昱新的那些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向昱新第一次追求她,说是被她的笑吸引。她拒绝了,因为她从来不喜欢笑,笑是给别人看的。她不会永远都在笑。
向昱新第二次追求她,是因为看见她哭。他说,他想永远守护会哭的夏楠,不管夏楠曾经受过什么伤,以后都不会再让她受伤。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接受他。
他在她深夜里哭泣时陪在她身边,在她无助抓狂地嘶吼时任她宣泄打骂,在她哭累时当她的枕靠。
夏楠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之后某天,她得知舅妈&ldo;意外&rdo;车祸身亡,舅舅手脚被剁。细察之下,发觉是向昱新所为。那时她才知道,向昱新是贩毒团伙的老大。
夏楠想过分手,但向昱新却说肯为了她收手。在内心一番挣扎后,她选择继续接受这段充满罪恶的恋情。向昱新是第一个给她港湾的人,她自私,贪恋这个港湾。她也是罪恶的,她无权要求他清白。
人之将死,往事仿佛被风吹散的画纸,一页页翻篇,一页页飞入青空,远去。
夏楠至死前一刻,也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对错究竟是怎么分的。
&ldo;我到底有什么错……&rdo;她低声喃喃着,几个字混着她口中的鲜血,渗进向昱新心间。
向昱新跟着秋立志已快跑到地下一楼,他喘着气说:&ldo;你没有错,夏楠。你没有做错什么……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们就走。去你想去的大加那利岛,还有……还有你想去的撒哈拉……我已经答应你收手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rdo;
夏楠神志恍恍惚惚,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隐约地,她好像看见三毛描写过的大加那利岛,烈日下清凉的撒哈拉,她看见自己在沙漠上骑着骆驼,而向昱新在前面为她牵着骆驼绳。
家门口的花出现在沙漠上,只有一株,风一吹,花叶飘离。
她说:&ldo;花谢了‐‐&rdo;这是她这一生行至尽头的最后一句话。
真正的花无论开得再如何鲜艳,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只有假花才会永不枯萎。
彼时的夏妈妈,依然坐在病房的阳台上,一天一天地数着天数。
云层飘来,将原本照在她脸上的阳光带走。她数着:&ldo;五千一百……五千一百一十天……五千一百一十天……&rdo;她停住,隔了很久,又数了一遍,&ldo;五千一百一十天……&rdo;之后的每一天,都是&ldo;五千一百一十天&rdo;,不再递增。
五千一百一十天,地球公转14圈,9岁小女孩自负罪那日至今,天旋地转过了14年,那朵开了14年的花,在今日猝然凋零,败不复开。
第五十九章
威斯汀酒店排水量大,排水渠道与普通酒店不同,地底下建有一个很大的废水库,酒店内的废水全要通过这个连着数条排水道的废水库排出去。
秋立志、广姐、背着夏楠尸体的向昱新从地下一层打开废水库的门,准备从废水库出去,直接逃到外面。
废水库内污水滚滚,黑色流动的水面上漂浮着黄白的泡沫,气味足以叫任何一个正常人作呕。然穷寇道尽途殚,尽管污水再肮脏恶臭,这些人依旧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污水大概到他们的膝盖以上的位置,水底聚集污泥让他们行动艰难。
袁樱抄近路,第一个赶上他们。她首先抓住广姐的头发,广姐欲要开枪,被袁樱按住手,一支枪怎么都抬不起来。二人便在废水中撕扯搏斗。
随后,夏槐的一声&ldo;向昱新&rdo;先至,与尹舜俩人冲进废水里。
尹舜朝着秋立志的背影质问:&ldo;秋立志,你还想犯错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