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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页(第1页)

卢庆冷着脸,漠然看了他一眼,&ldo;我记得那时是六月里,天热得厉害,春官连看了两个时辰。所以我后来一直很敬佩春官,做一件事,就要做得彻底。&rdo;放舟原本笑得很开怀,被卢庆绵里藏针地扎了一下,便不好意思继续了。他这个人,有时的确不那么厚道,明明举手之劳,偏喜欢兜个大圈子。照品阶来说,卢庆虽然是内宦,但出任神宫长史,无论如何是从三品的职务,比他这七品显贵得多。他却不买他的帐,朝中法度严明,神宫里也有自己的章程。宫门一关,还是司天监说了算。当然他并不当真那么恶劣,彼此熟悉了,还是可以融洽相处的。他调过视线睨那身影,蹀躞带束出了蜂腰,她穿着胡服,有种英姿飒慡的味道。从他的视角看,天街空旷,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站着。但在她眼里,那些幻像一刻也没有停止,因此一动不如一静,懒得浪费力气。十五六岁的女郎有这份从容,倒也难得。他抱胸而立,斟酌要不要去搭救她时,殿里传出一记尖锐的竹哨声,穿云破雾直击天街上方。他眯眼看,看到结界破溃时镜面般的一漾,阵法被解开了。卢庆立刻提着袍角下去迎她,不住安抚&ldo;娘子受惊了&rdo;。她倒没什么表示,对他揖手致谢,脸上连半点惊恐都没留下。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不知究竟该说她大胆还是麻木,唯一可以断定的是目的明确,攻击性也很强。他勾了勾唇角,转身回殿内,看着卢庆引她从他面前走过。她低声说:&ldo;我来求见国师,但不知眼下方不方便。&rdo;卢庆道:&ldo;座上适才还问起娘子,请娘子稍候片刻,我进去为娘子通传。&rdo;她的眉心舒展开,敛袖向卢庆道谢,然后像个泥塑木雕,直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放舟为了引她注目,有意清清嗓子,她这才转过头来,欠身叫了声春官。他笑得相当坦荡,仿佛刚才那个兴高采烈看热闹的人同他毫不相干。待要上前搭讪,卢庆掖着两手从后殿出来,和声道:&ldo;座上有请,娘子随我来吧。&rdo;莲灯跟他入内,发现这里的殿宇没有前后之分,同样朱红的抱柱和莲花金砖,不过一边面北,一边朝南。但愈是深幽,愈是阴戚。四周寂静无声,宽阔的落地罩顶上悬挂半透明的绡纱,殿门上突然吹进一阵风,满殿的帷幔鼓胀飞扬起来,霎时弥漫起无依无靠的寒冷。?☆、?卢庆将她送进来后就离开了,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因为太静,自己的心跳声变得空前大。渐渐掺进了别的什么,与地面相击哒哒作响。她屏息细听,节奏越来越短促,忽然从殿堂那头滚出个东西来,指甲盖大小,一直滚到她足旁。她弯腰拾起来看,是颗半透明的珠子,就着光能分辨出里面麦芒一样的丝缕。捏了捏,硬得厉害,不知是个什么物件。正纳罕,垂帘后传出一道嗓音,无情无绪地说:&ldo;这是鲛珠,随身佩戴,可御百毒。&rdo;她讶然握在手掌心里,再看帘后,隐隐绰绰的,有人负手而立。只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不清五官。她对这声音有印象,应当在哪里听到过。她一直以为国师很老,上了年纪的人,不可能有这样清冽的声线。难道一开始就猜错了么?或者所谓的与大历同寿,完全就是以讹传讹?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努力往那边探看,但终究有顾忌,不好太过放肆。可惜眼睛里长不出手来,不能撩开那道帘子。觉得无望,后来就放弃了,隔帘长揖道:&ldo;贸然拜见,打扰了国师清修,还望国师恕罪。不知长史先前有没有代我通禀,我从敦煌来,拜在王阿菩门下为徒两年余……&rdo;&ldo;你父亲是安西副都护百里济?&rdo;她的根底有点复杂,但介绍自己,总要尽可能说得圆融些。谁知他只问了一句,便把她的话全堵住了。这样也好,用不着粉饰太平,倒也本色。她缓了缓心绪,垂手道是,&ldo;我是阿菩从戈壁滩上挖出来的,那时我还有一口气在,侥幸活了下来。但我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是阿菩告诉我身世,说我父亲是百里济。&rdo;国师沉默不语,帘后的人影缓慢移动,离那道垂帘更近了些,隔了很久方问:&ldo;既然死里逃生,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藏身,反而要到长安来?&rdo;其实那天初到太上神宫,卢庆就已经透露国师是知情的。加上先前遇见的那人,谈起王阿菩也很熟稔,那么她的秘密,在太上神宫里也许根本称不上是秘密。索性说透彻吧,如果他有心阻止,也不会收留她这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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