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打断他。她转过头似乎在听,因此他有一瞬间看见了她的侧影,纤细脖颈的轮廓,瞥见了正好在皮毛下面的珠宝。
&ldo;听!我听见他在叫!我记得……&rdo;她从他身边走进了旋转的雾里。
没有一秒犹豫,奥雷利紧跟着她,不仅因为他希望帮忙,也因为他不敢一个人留下来。这个奇怪的、迷路的女人的出现安慰了他;他决不能失去她的踪影,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得跑,她走得如此之快,就在前面,自信而肯定地走动,右转或是左转,穿过街道,但是决不停顿,决不犹豫,她的伙伴一直气喘吁吁地紧跟在她身后,越来越恐惧会随时失去她。她在浓重的雾里找到方向的本领真够神奇,但是奥雷利唯一的念头就是一直盯住她,以免他自己的惊恐在黑暗和孤单的街道上重新降临,必定使他崩溃。这是一场狂野而令人喘不上气来的追逐,他很困难地才能把她保持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一个模糊的、疾奔的轮廓总是在他前面几码。她没有一次回过头来,没有发出一个声音,没有叫喊;她以坚定的直觉疾步向前。他没有一次想到过这种追逐是多么奇怪;她是他的安全,这是他意识到的一切。
但是,他后来记得有一件事,虽然在当时他只是记住了细节,没有加以注意‐‐她在空气中留下的一种明显的香水气味,而且是一种他知道的香水,虽然他跑着的时候想不起它的名字。对他来说,这香味模模糊糊与某种令人不愉快的、某种讨厌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他把它与悲惨和痛苦联系在一起。它给了他一种不安的感觉。不止这样,他当时也没有注意,也记不起‐‐他肯定没有试过‐‐他以前从哪儿知道这种特殊的香味。
然后,这个女人突然停下,打开一扇大门,进入了一个私人小花园‐‐如此突然,紧跟在后的奥雷利差点儿撞在她身上。&ldo;你找到了?&rdo;他叫道,&ldo;我能跟你进来一会儿吗?或许你可以让我打电话给医生?&rdo;
她立即转过身。她的脸,紧挨着他的脸,是惨白的。
&ldo;医生!&rdo;她以一种可怕的低语重复着。这个词对她意味着恐怖。奥雷利吃惊地站住了。有一两秒钟他们谁都没有动。这个女人似乎吓呆了。
&ldo;亨利大夫,你知道,&rdo;他结结巴巴地说,又能开口了,&ldo;我在他的照管之下。他在哈雷街。&rdo;
她的脸就像刚才突然暗下去一样突然明朗了,虽然一开始那种迷惑痛苦的表情还浮现在她的大眼睛里。但是里面没有了恐惧,似乎她突然忘记了使那种恐惧复苏的东西。
&ldo;我的家,&rdo;她低语道,&ldo;我的家在这儿某个地方。我现在就在它附近。我必须回去‐‐及时回去‐‐为了他。我必须。他来找我了。&rdo;说了这些特别的话,她就转过身,走上狭窄的通道,站在一幢两层楼房屋的门廊里,而她的伙伴这时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没能移动,或是说出一个字作为回答。他看见,前门半开着。它是先前就打开的。
有五秒钟,或者十秒钟,他犹豫着,是门会关上而且把他关在外面的恐惧使他的意志和身体做出了决定。他跑上台阶,跟着那个女人进了黑暗的门厅,她在他到达以前曾经站在那儿,在门厅的黑暗中她现在终于消失了。他关上门,不怎么确切地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以一种本能的感觉立即知道,他现在和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所在的房子是空的,没有人住。不过,在一所房子里,他感到安全。空阔的街道才是他的危险。他站着等待,在说话以前听了一小会儿;他听见那个女人沿着过道从一扇门走向另一扇门,用她低低的声音向自己重复着一些悲伤的词句,那些词句他不能理解。
&ldo;它在那儿?噢,它在哪儿?我必须回去……&rdo;
然后奥雷利发现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似乎随着那些奇怪的词句,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出现了,在黑暗中向他吹气。
&ldo;她究竟会不会只是一个影子?&rdo;他麻木的大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这个念头,&ldo;她是真的‐‐还是假的?&rdo;
为了在某种行动中寻找解脱,他机械地伸出手去,沿着墙摸索着电灯开关,虽然他靠某种神奇的运气发现了它,但按下去以后却没有光亮出现。
而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ldo;啊!啊!我终于找到它了。我又回家了‐‐终于!……&rdo;他听见楼上的一扇门开了又关上。他现在在一楼‐‐独自一个人。接着是彻底的沉默。
在各种感情的冲突中‐‐为自己担心,唯恐他的惊恐会回来,为那个女人担心,她领他进了这座空宅,现在又因为自己的某种神秘的事情把他遗弃了,她的事让他想到疯狂‐‐这种冲突让他有一瞬间着了魔,但是他找不到解释。这个女人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ldo;影子&rdo;?怀疑的恐惧困扰着他,令人极其不安,泄露出那不受欢迎的内心恐惧回来了,他知道它是危险的。
把他从危机中拯救出来的似乎是这个明显的事实,即他考虑那个女人比考虑自己多,这一危机本来对他的大脑和神经系统都会造成最危险的后果。他的同情心和怜悯心被深深打动了;她的声音,她的美貌,她的痛苦和迷茫,都不寻常,令人费解,神秘莫测,这些一起形成了一种要求,把自我赶到了背景的位置。还有就是她丢下他的细节,一言不发地上了楼,而现在,在楼上一间关着门的房间里,发现她自己终于与她急切找寻的东西面对面相遇了‐‐和&ldo;它&rdo;在一起,不管&ldo;它&rdo;会是什么。真的或假的,影子还是人,他整个人压倒一切的冲动就是他必须到她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