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一段时间,大约两三个小时;然后,一场梦,一场噩梦,抓住了我。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躺在床上睡着了‐‐我明明白白而且还能看见自己;但是,我又意识到有个人向我走来,看着我,碰碰我;随后他爬上床,趴在我胸口上,按住我脖子死命地掐,想掐死我。
我拼命挣扎,却无力抵抗这梦中陷害人的鬼魂;我竭力想喊叫,却喊不出声;我使出浑身的劲想翻过身来,把那压在我身上想掐死我的人甩掉‐‐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猛地,我在极度的恐惧中醒来,浑身是汗。我点燃蜡烛,可房间除了我并没有人。
经过这种每夜都要重复出现的挣扎之后,我终于睡着了,而且一直平安地睡到天明。
6月2日
我的情况越来越糟。我到底怎么啦?溴化钾和沐浴毫无效果。今天,虽然我也很疲惫,我还是到鲁玛森林里去走得筋疲力尽。我起初想,那么柔和清新的空气,还飘荡着青草和树叶的芳香,是有益于增强我的血液和心脏的活力的。我选择了一条宽阔的猎道,随即又拐到一条两边有参天大树的小路上朝勒布伊方向走,那些大树在我头顶上搭起了一顶墨绿色的帐篷。
忽然,我浑身发抖;这不是因受凉而发抖,而是因恐惧而战栗。
我加快步伐,因孤身一人在树林里感到紧张,为周围一片静寂而无端地、愚蠢地感到害怕。我觉得有人跟着我,就在我的身后走着,还碰到了我。
我猛地转过身来,但只有我一个人。我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笔直的路,空空荡荡得使人心寒。
我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用一只脚跟像陀螺似的旋转;我差一点摔倒。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树木都在跳舞,大地在浮动;我只好坐下。后来,我忘了自己是从哪条路上来的‐‐我完全糊涂了,什么也记不得。我就朝右边走,终于发现我又回到了刚才把我引进树林深处的那条路上。
6月3日
我过了可怕的一夜。我要离开几个星期。一次小小的旅行肯定对我有好处。
7月2日
我回家了,病好了!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假期;我去了圣米歇尔山,那里我过去从未去过。
像我这样在黄昏时到达阿弗朗锡山的人会发现,那里的景色多美啊!那小城建在一座小山上,我下到城边的公园:真叫人赞叹不绝。在我眼前,展现着一望无际的海湾;被远远隔开的两岸互不能见,只见一片茫茫白雾。在这浩瀚的海湾中央,在金黄色的晴空之下,耸起一座奇妙的礁石岛,周围还有沙滩。夕阳西下,这座犹如海市蜃楼般的礁石岛在霞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清晰。
第二天一早,我就朝它走去。海潮像昨晚一样已经退去,当我走近时,我不胜惊讶地看见一所修道院矗立在我眼前。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我才登上那巨大的礁石岛,那所大修道院就建在岛上的最高处,下面是一片小小的市镇。我沿着陡窄的路往上爬,不久便走进了这座世上最令人赞叹的、为上帝建造的哥特式建筑。它大得简直像一座城市,到处是有拱顶的大厅和有圆柱的回廊。我在这座巨大而精细的花岗岩建筑里信步走着,这里塔楼成群,塔上还有盘旋而上的楼梯。这些塔无论在明亮的白天还是在漆黑的夜晚都笔直地指向苍天,塔顶上雕刻着奇禽异兽和妖魔鬼怪,相互之间还以精巧的弧线连接着。
当我登上最高处时,我对那个为我做向导的修士说:&ldo;神父,你们在这儿一定很幸福。&rdo;
他回答:&ldo;就是风大,先生。&rdo;我们开始交谈,一边看着大海涨潮;潮水涌上沙滩,像一大块钢护胸似的把沙滩盖住了。那修士给我讲了许许多多有关这个地方的故事和传说。
我对其中的一个印象很深:住在这礁石岛上的当地人说,一到夜里沙滩上会发出一种声音,接着是两只山羊的叫声,一只响,一只轻。不信的人认为,这不过是海鸟叫,有时像羊叫,有时像人的叹息。但是,深夜回家的渔夫却振振有词地说,他们曾看见过一个老牧羊人出没在这孤寂的山镇附近,而且总是在两次涨潮的间歇时涉水走过浅滩;他的头蒙在衣衫里,后面跟着两只羊,一只是长着男人头的公羊,另一只是长着女人头的母羊,这两只羊都披头散发,边走边说着话,但它们的话谁也听不懂;随后,它们便突然停下来,竭尽全力咩咩地叫。
我问修士:&ldo;你相信吗?&rdo;
他低声回答:&ldo;不知道。&rdo;
我又说:&ldo;如果世上除了我们还有幽灵,那么我们早该发现他们了;您和我一定都见到过。&rdo;
他回答说:&ldo;世上所存在的,我们大概连百分之十都没有看到,不是吗?譬如,就拿风来说吧,它是自然界最有威力的;它把人吹倒,把房屋吹垮,把树连根拔起,把海浪高高举起,把悬崖吹得倒塌,把船吹到礁石上摔得粉碎;它杀戮,它呼啸,它呻吟,它吼叫;可是,您见过它吗?您能看见风吗?而风是存在的。&rdo;
对他说的这番话,我无言以答;这个人是个哲学家‐‐要不,就是头脑简单?我吃不准他属哪一种人,反正我沉默不语了;我自己时常也有同样的想法。
7月3日
我睡得很不好。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使我发烧,因为我的车夫也犯了和我一样的毛病。昨天回家时我见他脸色发白,就问他:&ldo;你怎么啦,儒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