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就是个戏吧,滑稽戏那种,章玉叶在心里想。
她对她妈妈的悲伤没有实感,而且也不觉得她妈妈这样的人会懂得什么叫悲伤。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妈号丧,哭声惊天动地,泣鬼惊神,如果根本不悲伤的人却做出这么一套的戏码,这生活化的演技也够难为她的了。
她从她妈的又哭又骂中明白,那个姓李的果然消失了,看样子邵龙确实出力了。但是她妈悲伤的点儿不在这个上,而是那个姓李的瘪三跑了之后,她妈郑娇娥不死心,追到了那人的农村老家,这才发现这个姓李的有妻有子儿女双全,十六就结婚了,现在大儿子十五小女儿十三,读书还都挺好,这一年多她倒贴给这个小男人的钱,都被这姓李的拿回老家养妻儿了。
据说在老家那里,这姓李的瘪三名声还挺好,是众乡亲眼里懂得养家的男人。
“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你有今天,是谁的功劳?不是我,你就能搭上邵家公子了?”郑娇娥骂完姓李的负心薄幸,就开始指着章玉叶破口大骂,仿佛老鸨子骂自己手下翅膀硬了就想飞的头牌窑姐。
章玉叶看她这个无可救药的样子,一时之间不明白自己回家来干嘛?
这还是家吗?
她举目看着,这个家空荡荡,似乎在邵龙的那个亮堂堂的公寓呆久了,回到这个待拆区的旧楼,入目的东西全都黯旧破烂,连她这个素日光鲜的妈妈,都透着一股子破旧味儿。
她再难找到她心仪的男人了!章玉叶看着满脸憔悴、法令纹如同刀刻的母亲,在心里想到。她不但再也勾搭不上邵龙那样的男人,就连那个姓李的,如果她不给钱,也不会跟她了。
时光对她这样追靓求帅的女人,真是无情啊。
吃了足够的亏之后,她会改吗?会懂得找个踏实可爱的男人,安定下来吗?
“我姐呢?”章玉叶问道。
“我哪里知道她!臭婊子不定跟哪个死男人疯去了?”郑娇娥骂自己的大女儿,她过去得意的时候,对两个女儿多少还有些耐心,但是一旦心气儿不顺,就开始如同生意不好的妓院老鸨似的,跟两个女儿撒气,一句好话没有,“你回来干什么?看我有没有被你气死?你搭上了邵龙,就忘了你是谁养的了?是不是你吹枕边风,把你李叔给弄跑了?你别跟我装无辜,我就怀疑是你!除了你没有别人!你在那儿装,我们娘三个属你心眼儿多,我跟你姐俩个加起来,都没你歹毒!你知不知道,李叔被打得腿都折了?我问他,他可怜巴巴的都不敢说是谁使得坏,我让他跟我回来,他吓得差点儿抽风!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你自己快活,就让你妈活受罪……”
章玉叶听不下去了,这是何苦,她心中认定这里还是自己的家,但是其实她哪里还有家在?眼前这个脑子不清楚、为了一个瘪三哭丧的女人,能给自己什么“家”呢?
她打断郑娇娥,“你的房子呢?怎么没搬到你的新房子去?”把小女儿卖了,不是换了好多的房号吗?倒手赚了不少吧?
郑娇娥听到这里,气恼地道:“还不是你,你把你李叔给打跑了,让我两眼一抹黑,我怎么知道怎么买房子,怎么办手续这些事儿啊?你这个没良心的——”
章玉叶对那些辱骂充耳不闻,不存希望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失望,她现在就当她妈是个智障。
“你把钱给我,我去给你买。”章玉叶说道,暗暗庆幸自己赶走了那个姓李的,不然就她妈这个智商,连人人都会的买房办手续她都不懂,那个买房款还不得都被那个姓李的骗了?
没准儿最终买的房子写谁的名字,她妈都不会知道。
郑娇娥听了这话,不知道怎么地,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提防,好像眼前站着的不是她亲女,而是要来图她钱财的黑心贼。她浑身上下都跟扎刺儿受惊的猫一样,每条肌肉都显露出她对章玉叶的这个建议的提防:“我干啥用你啊?你懂啥啊,你一个小毛孩子?”
这会儿觉得我是个孩子了?那将我独自丢在那个饭店里,跟邵龙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我是个小毛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