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良友困危城
黑石峰与玉树峰遥遥相对,出了金碧宫,就可以远远望见玉树峰顶的玉皇观,可是走起来却很费劲。段珪璋一行人等,都有上乘轻功,加紧脚程,但到了玉皇观前,也已是将近黄昏时分。
段珪璋满怀欢悦,上前叩门,朗声说道:“段某践约而来,请见主人。”哪知叩门几次,里面竟然毫无声息,与上次一模一样。段珪璋顿起疑云,心里想道:“莫非是空空儿等得不耐烦,已先走了?但我虽说来迟,也还没有过期呀?嗯,莫非,莫非……”
他疑心方动,窦线娘已抢先说了出来:“我说空空儿不可靠,你看,还不是与上一次一样——又一个骗局!”
铁摩勒十分难过,说道:“空空儿怎能这样?我与他理论去!”就在窦线娘冷笑声中,他一掌震开了观门!段珪璋忙道:“你不可鲁莽。”他仍然守着客礼,进了大门,立于阶下,再一次通名禀告道:“段珪璋远道来迟,请主人恕罪,允予接见。”
话声未了,忽听得一声长笑,倏然间但见剑光一闪,一柄亮晶晶的匕首,刺到段珪璋面门。
段珪璋大吃一惊,一个“盘龙绕步”,疾忙一掌推去,只听得“嗤”的一声,半条衣袖,已给匕首削下。
段珪璋喝道:“空空儿,你——”这“你”字刚刚出口,空空儿的短剑就划到了他的面前。
段珪璋气得七窍生烟,霍地一个“凤点头”,宝剑亦已出鞘,一招“横架金梁”,斜削出去,空空儿似是识得宝剑的厉害,一溜烟似的从段珪璋身旁掠过,段珪璋这才缓过口气,把未曾说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空空儿,你,你还是人吗?”
空空儿侧身进招,冷冷说道:“你胜得了我,自有分晓!”话声未了,嗖、嗖、嗖,又已连发三招,当真是疾逾飘风,匕首所指,不离段珪璋要害穴道,冷电精芒,耀眼生缬,迫得段珪璋东躲西闪。
幸亏段珪璋也是惯经大敌之辈,退了几步,猛地使出一招硬碰硬的打法,宝剑抡圆,剑光暴长,疾圈过去,大声喝道:“段某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也要和你拼了!”
段珪璋深知空空儿的本领远在他上,他这一招其实是以攻为守,哪知一剑削出,空空儿竟然不敢招架,一个筋斗便倒翻开去,同时“嘤”的一声叫了出来,那声音竟似带着几分怯惧。
段珪璋不禁大为诧异,在他使出这一招的时候,本来也估计到空空儿不会和他硬拼,但以空空儿的本领,却尽可以移形换位,从另一个方向向他攻击,他绝对料想不到空空儿竟然弄到要在地上翻滚躲避,狼狈不堪,而且还会叫出声来!
可是这只是刹那间的现象,就在段珪璋疑心方起,一怔之下,还未来得及再度进招之际,猛听得空空儿一声喝道:“你看我这招移星摘斗!”在地上一个盘旋,倏然间弓身一跃,果然便是一招“移星摘斗”,短剑直指到段珪璋的面门!
本来,在对敌之际,先说出自己所要使的招数,无异教对方如何防御,但一来由于空空儿的身法太快;二来也由于段珪璋不敢相信,哪知空空儿却真的是使出这一招,而这一招又的确是最恰当的一招。待到段珪璋心中一凛,闪身还击之时,只听得“刷”的一声,空空儿的匕首又已在他的肩头划过,挑破衣裳,只差半寸,险险就要挑了他的琵琶骨。
铁摩勒忍不住就要拔剑而起,韩湛忽地将他一按,低声说道:“事有跷蹊,你休妄动。”
空空儿一招见效,以后接连进招,一气呵成,有如流水行云,得心应手,轻灵翔动,超妙绝伦,把段珪璋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在旁人看来,段珪璋已是险象环生,但在段珪璋心中,却有个奇异的感觉,空空儿的招数虽然精妙,身法也极轻灵,但功力却似不及从前,不知他是故意留情,还是真的如此。
韩湛按得住铁摩勒,却按不住窦线娘,她早已静待时机,这时段珪璋正好又使出一招凶猛的招数,空空儿仍然不敢和他硬碰,就在两条人影倏然分开之际,窦线娘急拽弹弓,噼噼啪啪,一连串弹子打了过去,空空儿东跳西闪,弹子全都落空,可是也已显出有点手忙脚乱。
窦线娘大喜,心道:“想不到空空儿的技艺已然生疏了!”一跃而前,立即展开“金弓十八打”的家传绝技,夫妇联手,果然主客易势,占了上风,反转来把空空儿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韩湛忽地悄声说道:“你瞧这空空儿的身材似乎太矮小了。”空空儿的身材本来矮小,因此铁摩勒一直没有留意,这时听了岳父的话,留心一看,果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个空空儿似乎比他以前所见的空空儿还要矮小几分。
铁摩勒方在疑惑,只见场中形势已是大变,原来窦线娘恨极了空空儿,她一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竟然招招都是杀手。刚才是空空儿着着进迫,现在却是她咄咄迫人,空空儿东跳西闪,已显得有点慌张之态。
激战中窦线娘使出穿花绕树身法,忽地欺身进击,一招“雁落平沙”,金弓朝着空空儿的脖子,自上而下一拉,要是给她的弓弦拉实,空空儿的脖子非折断不可。
空空儿头颈一侧,叫道:“看我这招草船借箭!”匕首斜斜翘起,倏然间贴着弓弦反削过去,但听得“嗤”的一声,窦线娘的半幅衣袖也给削去了。
可是窦线娘却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她的“金弓十八打”变化无穷,空空儿没有刺中她的皮肉,她的弓弦猛地往外一“蹦”,“啪”的一声,已“割”着了空空儿的脸皮。
段珪璋忽然惊叫道:“线妹,住手!”你道他何以如此惊惶?原来空空儿侧头发招之时,正好面向着段珪璋,窦线娘看不见,他则看得分明,空空儿的嘴巴并未张开,但却有声音发出。显然这个人并不是空空儿,真的空空儿正伏在暗处,指点他使这一招“草船借箭”。段珪璋猛地心中一动,这才不由得叫出声来!
双方动作都快如闪电,待得段珪璋出声,已经迟了。窦线娘的弓弦已划破了空空儿的脸皮,一时之间,收手不及,还要往下割去!
就在这一瞬间,窦线娘但觉眼前人影一闪,手上突然一轻,随即听得哈哈大笑的声音,窦线娘手上的金弓已给人夺去。她疾退三步,定睛看时,只见两个“空空儿”立在一起,一个空空儿手上拿着她的金弓,另一个空空儿正伸手将自己的“脸皮”撕下,原来是张极薄的人皮面具,面具被弓弦割破了,他却未有受伤,露出了本来面目,只是个稚气未消,十岁左右的孩子。
这一瞬间,段珪璋夫妻全都呆了。只听得空空儿笑道:“我没有骗你们吧?你们的孩子是不是已练成了绝世武功?”又说:“师弟,这两个人就是你的爹娘了,你还不快去拜见爹娘!”
段珪璋热泪盈眶,迎上前去,张开双臂,那孩子投进他的怀中,说道:“爹,娘,恕孩儿认不得生身父母,刚才令你们受惊了。”窦线娘这时方始定过神来,连忙也抢上前去,将孩子揽住,说道:“好孩子,我没有伤着你吧?”空空儿笑道:“师弟,把这把金弓还给你妈妈吧!窦女侠,这回你不会再骂我了吧?”
窦线娘给他弄得啼笑皆非,有几分气恼,却也有几分感激,只好默然接过金弓,一声不响。铁摩勒道:“空空儿,你也未免太恶作剧了!”空空儿笑道:“要不如此,段大侠怎知他的儿子十年来遭遇如何,成绩怎样?再说,这场恶作剧也还不是我的主意。”
段珪璋心中一动,想起以前空空儿对他说过的话,说是另有异人收他的儿子为徒,而刚才又听得他叫自己的儿子做“师弟”,心中颇觉奇怪,暗自想道:“藏灵子早已死了,据韩湛所云,藏灵子又并无同门兄弟,他们这师兄弟的称呼却是从何而来?”
窦线娘却无心去想这些,搂着儿子,说道:“你失踪了十年,想死了为娘的了。好孩子,难为你已练成了一身武功,明天就随爹娘回去吧。还有一个人,是你一定要见的。”段克邪现出迟疑的神气说道:“妈,这个么,孩儿还要问过师父。”窦线娘道:“啊?你另外还有师父?”她只当儿子的武功是空空儿教的,现在才知道不是。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哈哈笑道:“克邪,你见了爹娘,还没忘记师父。不枉我收你为徒。”只见一个扶着拐杖的老妇人,已颤巍巍的向他们走来。
韩湛“啊呀”一声,连忙迎上前去,施礼说道:“归夫人,多年不见,你的精神更好了!”原来藏灵子的俗家名叫归方震,这个老妇人正是他的妻子。
归夫人道:“小韩,你也还没有什么老态呵!难得你今日也来到此间。你看,我收的这个徒弟,可比得上方震的徒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