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秀林宴回来,那上面的意思是等着这段时日里都呆在家里听旨,圣上对他们有所安排。这段日子不知道是多久,但大郎那边得去跟应家交手了。但谈到亲事的话,宋家现在的底气就不足了,他们家现在所有的钱财加一块都只够大郎娶个差不多门当户对的女儿,娶应家那家世家大族的,那可是远远不够了。大郎娶人家,可谓是应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句话,且这天鹅肉还让他吃到嘴里了,得娶回来。宋家家底哪够?就是替他们打点官途都不够。现在还不知道这四个会不会都被授命,但至少小四郎为官是跑不脱的,要是只有他一人,兴全家之力还能把他撑起来,要是四个一起来,宋小五觉得宋爹可能得愁得拔光身上的头发胡须。这就是穷人为官的难处了,没有家族家底支撑,往往很难升上去的主要原因,这四处打点要钱,跟同僚交际讨好上官要钱,跟同等地位之人攀比要钱,命不好的底下还有一堆看他升官发财了等着要好处的亲戚,四处都是要他的钱要他的命,这官怎么升?这要升的话,命好的娶个来头大的娘子靠岳父提携,把自己卖给岳父家;要么利用职权拼命地贪,贪到出事或者高升的那一天。当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方方面面层层次次都是问题。宋家现在的问题,那也是大着呢。他们家大郎要是不把自己卖给岳父家的话,那他们家得拿出诚意来,至少聘礼这一块,不能让大郎在应家失了底气。聘礼是大头,成亲做酒这些就不算了,还有一个大头就是紧接着可能被授官后需要用到的银钱。这要是被派到地方上去了,家里少不得要拿出个几百两,现在家里头拢共就一千出头一点的银子。宋小五这次就提了这两点,宋张氏听完,整个人都呆了。她呆呆地看着外面正满身大汗,打着赤膊跟二郎劈柴的大儿子,看了好一会儿她回过头,抹了把眼睛,道:“娘现在写信回青州去借,来得及吗?你师祖那边不是有相熟的走镖的镖局?托他们带个信,我现在就去写。”“你要找大姨二姨借?”宋张氏点头,站起来就要去拿搁在堂屋案板上的笔墨纸砚。“来不及。”而且大姨二姨也就是小门小户,就是借也顶多只借出个一两百两银来。“啊?”张氏回头看女儿,眼睛红得满是血丝。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回来坐。”张氏坐了回去。宋小五跟她娘道:“借是要借的……”“小五,你说把宅子卖了够不?”在想着办法的宋张氏打断了她,眼睛看向了家中各处。宋小五着实被她娘这句话狠狠憋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道:“不能,这处宅子是要拿给大郎他们娶亲的。”这也是条件之一,要不媳妇娶回来了,让她住哪?跟他们挤在一幢四五间屋的小房子里?这能不能装得下她带来的陪嫁嫁妆和下人都不一定。“这该怎么办啊?”宋张氏着实慌了。“要借的话,找银庄借是条路。”宋爹去贪是来不及了,而且没法贪,这都是要面圣的人了,这时候手脚还是干净点好,拿谁的银子都是以后要帮人办事的,这情况不明朗之前,拿的钱都是烫手钱。“银庄?”“当铺。”“我们家有什么可以当的啊?除了……”宋张氏又看他们家的宅子了。宋小五点了头,接着她的话接下去道:“宅子可以拿出去押着借点,不过得找个口风紧的,这得打听打听,也得看爹的意思,不过这是下下之策,到时候再说。”除非万不得已,押宅子这一条宋小五是不想成行的,要不传出去了是挺丢人的,押宅子娶媳妇,够外面的人笑话宋家十年的了。“还有得劳烦师祖出面,帮着从师伯他们处再借点……”这个是宋小五目前觉得最可行的,师伯们已经帮过他们家很多忙,算是绑在一起了,再欠点人情以后加起来还也一样,左右都是要还的。宋小五知道她娘没办法,宋爹那边这段时日也是心力交瘁,再为钱财操心,她怕他喘不过气来,她闲在家里,没事能帮上一点是一点了。“师祖那边等会我就会去跟他说,现在我跟你通个气,爹那等他一回来,我就跟他说。”宋小五一句接一句道。宋张氏只有点头不已。“师伯他们那边应该会不吝啬钱财,但具体数目,得师祖去问过,家里现在的情况也不能瞒他们,你说呢?”宋小五问她。大方面,尤其是名声脸面这些的事,她不拿这个家的主,还是得她父母定。“是了,是了。”这时候张氏只知道点头了。“说清楚了也好,师伯们在京多年也是经营了些年头,钱财方面就是自家不宽裕,借钱也比我们家来得有门路,”那几个师伯宋小五见过礼,都还算不错,再说这能惦记着师恩要还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宋家欠他们人情欠的也应该,“我的意思是,能走他们的门路就走他们的,你说呢?”“是了,是了,都听你的。”张氏现在唯小女儿马首是瞻。这是宋小五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现在宋家需要钱救急,去信去宋家家族那边借钱是来不及了。再说宋家那边暂时最好是能不搭上就别搭上,对于那边的家族,宋小五只对她祖母有责任,对几家与他们家来往还算好的人家有好感,还有大郎他们来燕都走前送过钱的那些人家的礼他们家也还记着,这些都是以后宋家要是发达了会还的,至于以主家为首的那些跟宋家为难的人家,还是不碰为好,远着点更是能省事,要不一窝蜂涌上来,是恩是仇都一视同仁,这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家就眼前的这点小问题,过个几年就好了,你就别担心了。”缓过这几年,把眼前的困难打倒,宋家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宋小五太冷静平静,宋张氏看着如磐石一样稳定坚固的小娘子,这慌乱的心渐渐也平静了下来,她牵了女儿的手,“娘跟你一道去找师祖说。”“好。”宋小五点头。她喜欢她母亲这个样。或者说,她喜欢直面问题,而不是逃避把问题抛给别人去解决的人。天塌下来是有高个子顶着,可高个子要是没顶住被砸死了,矮个儿的又能逃到哪去呢?只有弱者,才会等着别人拯救。秦公那边很快就答应了母女的相请,说着就要穿戴出门去找他的那几个学生,不过这事还等得弟子回来拿最终的主意,他也按捺了下来,就等宋韧回来。宋韧归家,羞愧于老先生对他的操心,道明日中午他就回家,与先生一道去这几个师兄家拜访。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宋韧第二日跟着他先生出去走了一趟,下午回来,怀里捂了一万两的银票,他把银票交到娘子手里,跟母女俩道:“这是几个师兄家把家底都拿出来了,还管各家亲戚家借了些凑出了这个数给我,娘子,这是帐薄,你拿着,哪家欠多少我都写道清楚了。”他说着这时歇了好一会儿了还是满头大汗,秦公坐在首位也是一身汗,宋小五端着茶站他身边喂了几次才喂了半碗水,老人家这次是真累着了。“说了还给我们家凑个五千两出来,就在那备着,回头要是要就去拿就是。”宋韧说完,朝他的先生作揖一揖到底,“师恩恩重如山啊!”秦公笑着摇头,“你啊你,没有的事,不要挂在心上,你只管你以后还了你这几个师兄的情就是,先生于你,不分你我。”他这次带弟子出去讨到了足够多的银钱,算是心满意足,也算是放下一颗心了。宋小五见事情这么顺利,也算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