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韵见兰芷直白,倒是多了几分饶有趣味的神色,笑道:“你何时知道的?”
兰芷望着这个小于自己两岁,但却工于心计的女人,许久才道:“陈福表面上仗着有贵太妃撑腰,暗地里跑坤宁宫的次数不少,兰儿虽然不关心,但也知道一些风声。可是你就算不待见我,为何拿了我身边的人开刀,温玉何时惹恼了你,需要你派福清将她溺死?你以为你做的干净利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福彭三顺你可以推脱和你没有关系,那么福清,你坤宁宫的掌事公公,难道不是奉了你的命令?”
成韵听完,缓缓一笑:“你也算聪明。不过可惜,没有机会了证实你的猜想了。”
“皇后娘娘,兰儿不欲与你费唇舌,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你做的再多,都不能冤枉了我。如今你扣押我在这里,但是皇上迟早会问起,我保证,不出三五个时辰,等皇上出了南书房,便会赶来了。皇后娘娘既然已经费尽心计,为何不选了更好的方式,而要这样匆忙。如今的局势虽然不利于我,但是皇后娘娘想必也未能高枕无忧。”
成韵有些语塞。丽嫔临盆在即,除去了云嫔一个心腹大患,她本已经想要放过了兰芷,却在暗中发现兰芷和景阳宫的蕊答应走的太近,之后收到眼线的密报,知道兰芷心腹时长与一个哑子小太监一同鬼鬼祟祟出没,而兰芷宫中的温言也已经大好了…
如此种种,虽不能肯定,但至少是知道了些眉目。若不下手为强,便被人反攻。许久,她才顿了顿:“兰儿,本宫身处其位,不得不周全。只怪你太聪明了。”
兰芷望着这个女人,这个时候的她在她面前是透明的,撕去了伪装的贤良淑德的外衣,她表现的权欲和茫然让兰芷又添了几分好奇:“兰儿素来敬重你,与坤宁宫也无尤无怨,你何以下毒手于我?”
“在这紫禁城里头,本宫可以允许人平分秋色,但却不能容许人独占鳌头。本宫羡慕你,你知道吗,可是本宫也不想害你。谁叫你气盛,惹怒了太多不该惹的人,本宫要坐稳这个位置,不得不帮别人一把。你的婢女,不过是个人情。兰贵人,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孽。”
兰芷道:“我宁可你对着我来,你冲着我,你用一个人的生命去做一个人情,换的彭三顺陈福的效忠之心吗?你午夜梦回时候可会惊醒?你坐在后位看众人参拜的时候也有觉得背脊凉意?你能安心吗?你以为人命是可以随便践踏的吗?只有满清贵族生下来孩子就是万千娇贵,普通人的性命就是草芥吗?”
兰芷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为了利益要这样出卖自己的灵魂,为什么在这里,人权卑贱至此。当一个人用尽手段去杀人,去毁人,自己再凭借这些踩着别人登上最高至点,成韵见兰芷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痛苦了起来,她收敛了神色,只道:“本宫最终还是羡慕你的。羡慕你,羡慕云嫔,甚至羡慕每一个不处在本宫位置上的后妃。高处不胜寒,后位带给本宫家族无限的荣耀,也给了本宫无限的痛苦。”
“若本宫和你一样,做一个普通的妃嫔,那本宫也可以善良无争,成日在宫中所做的,不过是为悦己者容。这是本宫一直以来的夙愿。可是本宫不是你们,本宫站在皇上身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本宫要顾及的东西太多。”
成韵说完,便直直离去了,留了兰芷一人呆在原地。兰芷望着她的背影,不觉有些同情这个早熟并且工于心计的女人。她的选择和做法自然有她的理由和立场,可是因为无可奈何便要陷害别人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没有人能够明白?
奕宁听闻兰芷这事儿已经是晚上了。
他处理了公务,有些疲惫,安德海递上来绿头牌让奕宁翻,也被奕宁挥手退下了,只道:“朕如今处理公务实在疲乏,只想好好休息一番,传话下去,一会朕去长春宫看兰儿。”
安德海面色一滞,这才支支吾吾道:“皇上…兰贵人那…兰贵人那里出事了。”
奕宁放下奏折:“怎么回事?”
安德海恭敬回话道:“启禀皇上,奴才方才听说兰贵人被皇后娘娘拘禁在了坤宁宫。”
奕宁有些不解:“皇后好好的拘禁兰儿做什么?”
安德海不敢说话,只忙下跪,道:“皇上…。奴才不敢说。”
“说,少废话。”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收到密报,说是兰贵人与太医院的太医有染,故而…故而拘禁了兰贵人。听说那时候在审问兰贵人,兰主子还晕厥了过去,至于是不是真的,奴才也不敢说。不过奴才总奇怪着,这样大的事情,皇后娘娘竟然也没派个人通知皇上,所以奴才虽然听说了,却不敢说…”
奕宁的眉心紧锁,闻言后又有些恼怒,只道:“胡闹!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摆架坤宁宫。”
得了奕宁吩咐,安德海自然一刻也不敢懈怠下来。奕宁心里本就烦闷,却听说这样的事情,虽然心中也有疑虑,但是兰儿的性子自己自然是知道几分的,这样没根没据的捕风捉影,着实让他有些不快。
成韵见了奕宁气冲冲前来,也知道事情已经摊开了去,奕宁面色极为难看,她心里也悬得很,只忙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奕宁看了成韵一眼,压了心中的怒气,只道:“皇后,朕听说你拘禁了兰儿,兰儿和太医有染这样的浑话是谁说出来的?可有什么证据,朕要弄明白,不想冤枉人,也不想毁坏了我大清声誉。这番前来,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
成韵见奕宁态度,心下也了然了几分,只道:“启禀皇上,臣妾不敢确信,但是空虚来凤未必无因。今早上在坤宁宫内,各宫后妃齐聚,太医院张启诚亲口承认与兰贵人的私情,恰又有兰贵人贴身宫女华音作证,说兰贵人曾经与张启诚眉来眼去。甚至还…臣妾翻阅了太医院当时的看诊记录,张启诚出入长春宫亦频繁。目前两人都被臣妾关押了起来,皇上可要亲自问问原委?”
奕宁听了心里有些沉重。他的手不自觉紧握起来,望着自己一直信赖的皇后,许久才缓缓开口:“让朕去看一看兰儿。”
成韵颔首,引着奕宁过去了。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孰轻孰重,并没有扣押兰芷,只是放在了自己宫里的其他房间里,拘禁了。奕宁屏退了成韵,兀自推开了门去,却见兰芷在铜镜前缓缓梳妆,细心描着自己的黛眉,竟然没有发觉自己当场。
他轻咳了一声,兰芷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欲起身请安。
奕宁哑然失笑,只道:“这个时候亏得你有心思画眉。朕听说你的事情了,来问问你,有什么想和朕解释的吗?”
奕宁心里信任兰芷,一个日日夜夜拌在枕边的人,说与别人有私情就有私情?他自然不信。但是他总归有疑虑在心头。
兰芷低低道:“皇上这样来看兰儿,兰儿高兴。兰儿知道此刻,您这样问我,定然是信任我的。张启诚说的那样的话是为了什么,臣妾不知道,臣妾身边的宫女也说那样的话,臣妾觉得心寒。但是他们说的,臣妾不怕。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奕宁见其目光镇定,言语也轻松,便也放下了几分戒备。他方才一路走来,试想了许多与兰芷会面时候的画面,他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宠爱了两年的这个女人,在自己眼中真诚率性的女人,会对自己说什么?会不会背叛自己,可是如今见她这样,心里不知怎的,却是安心。
兰芷望着奕宁,只道:“集宠于一身,亦是积怨于一身。兰儿方才还在想,皇上究竟会不会信我,不过兰芷现在不怕了。”
奕宁冷冷道:“朕来看你,不是不相信证据。皇后也大致与朕说了些许。朕是觉得,你眼光没那么差,一个小小无为的太医,并不能入你的眼。兰儿心性向来是高得很,不比一般的女子。若说是老六老七的货色,朕恐怕便没有那么淡定了。”
兰芷闻言后一笑:“这样说来,害了兰儿的人,不是侮辱了兰儿,是小瞧了皇上。”
奕宁正色道:“贫嘴!不过这件事情,朕也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儿出在宫里,朕始终不放心。”
奕宁并不欲多留,转身便也离去了。见起走开去,兰芷这才舒了一口气。一夜夫妻百夜恩,说到底,奕宁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否则今日也就不会过来这一趟了。只是若是真的信任,何须多问?难道两个人这些年岁的情分抵不过一些流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