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张馨受刘长赢之托,日夜关照冯素贞起居,直到她两周之后身体大好。
经过这一病,冯素贞清减了许多,肩若削成,纤腰一握,反倒更增了几分洒脱飘逸的神韵。
关内四县的行程耽搁了半月,冯李二人最终还是备置了马匹准备出发。
两人行到城门处,看到布告栏下围了许多百姓。
“兆廷兄,烦劳你去看看,布告上说了些什么?”
李兆廷挤进人群,不一会儿就回来,“布告上说驸马冯绍民因病薨逝了。”
春日阳光灿烂,李兆廷笑得意味深长。
听到冯绍民薨逝的消息,冯素贞微微一怔,握着缰绳的手臂不自然的往回一收,把马儿拉着原地转了半圈。
“这样啊,倒是稳妥。”冯素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神情淡淡的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李兆廷摇摇头,心里疑道,她想知道谁的消息?
“过了驸马的热孝,大概才会有其他的安排。”冯素贞坐在马上自问自答。
原来是想知道公主大婚的消息。
李兆廷翻身上马,凑近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为了朝廷尊严,天香公主牺牲不少,青葱年纪就守了寡……”
冯素贞听出他语含轻慢之意,想到天香公主要独自一人承受朝堂上下的毁谤非议,胸中块垒压得她喘不上气来,侧目恼道,“兆廷兄,这些话,岂是可以乱说的。”
李兆廷素来不怕她,只因冯素贞外刚内柔,向来宽容大度,何况他也想借机探一探她口风。
“皇上想笼络张丞相,天香公主恐怕寡居不久。到时张红挂彩,谁还会记得……。”
拧起纤长秀眉,冯素贞截住他的话,“兆廷兄,还是不要妄议朝廷为上。”
李兆廷巧舌善辩,回道,“张丞相对公主真心相待,天香亦对他倾心已久,我是赞颂他们郎才女貌,眷侣天生,可不是妄议。”
冯素贞当官时候与张绍民更为投契,行事作风也更相近,虽然出过张绍民杖责驸马一案,她也从没记恨过。
联系到近日冯素贞对他屡次三番冷漠拒绝,李兆廷不由得对这二人关系浮想联翩。
李榜眼一口伶牙俐齿,冯素贞辩他不过,不再理他,打马出了安定城。她面色如常,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兆廷几句话,令冯素贞明白,自己委实败坏了天香的清誉,深觉愧对天香——
那样一个纯洁无邪的人儿,就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可站在皇帝和朝廷的角度,让冯绍民病逝、天香守寡,的确是最能维护朝廷脸面的做法,而说出实情,则会让老百姓大大质疑朝廷选科的严肃性,天香也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她思来想去,真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同意唱那一出“女驸马”。
那时候该不是魔怔了?连可能给天香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都没考虑清楚,只为了给自己脱罪,却也没能达到目的。
简直蠢出天际,蠢到无法想象。
往事不堪回首,冯素贞每回忆一次,就恨不能时光倒流,重新来过。重新来过的话,此时驸马冯绍民应该还在公主身边吧?在外面,做她的驸马爷,在家里,做她的太子妃。
冯素贞抿紧了苍白的嘴唇,事已至此,还在妄念什么呢?张绍民做事四平八稳,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天香嫁给他,也算得了善果。
她一路风驰电掣,马蹄飞扬,李兆廷抱着马脖子紧追慢赶。
“诶,冯兄,你等等我呀。”
李兆廷不甚明白,为什么驸马、一个虚幻身份的死去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他只是隐约觉得,冯绍民这个身份倘若没有被盖棺定论,冯素贞总是可以摇身一变,回到驸马府继续做天香的丈夫。
而这个驸马冯绍民,更是一路见证了他在冯素贞“尸骨未寒”时如何接受了刘倩,又见证了他怀疑驸马身份后,对刘倩的冷漠薄幸。
那个风华绝代的驸马爷,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头,时不时浮现出来,令他坐立难安。
现在,这根刺,终于被拔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