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和呼出一口气,背过身去,迟疑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今日的事发生以后,刘勇将罪责全部归咎在东厂提督薛淮的头上,恨薛淮没能提前察觉朝臣们的动作,提醒他加以防备,认为薛淮存有二心,打算借机踩着自己上位。于是在薛淮入宫后将人扣在宫里,打得薛淮只剩下半口气,然后扔进了金台门附近的角房。这事儿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知道,却无人敢去医治,只能由得薛淮在那里等死。”话到此处,他回头看向姜嫣:“我明白薛淮并非善类,可一想到他前一日还那样荣耀风光,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就……我就……”
他始终没能将“怕”这一字说出口。
昨日还位极人臣,今日便落得乱棍打死的下场,论谁能不惊骇悚然。尤其是当他由此联想到姜嫣。
姜嫣倒是表情镇定,思索着问道:“薛淮虽是他的手下,可毕竟也是东厂提督,人没了,他事后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陆景和回过头与姜嫣对视:“何须什么交代,刘勇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与旁人终究是不同的,哪怕发生了今日这样震惊朝野的大事,仍不能将其置于死地。如今做事无非是将事情做得隐蔽些、低调些,且拖上几日,等拖的人彻底断了气,随意编个病症只说是病故便罢了。”
“可是毕竟是在皇宫大内,他就一点忌惮也没有吗?”
“皇宫里都是他的人,他怕什么?皇帝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他的一动一动皇上多半是一无所知。再者说,东厂提督的势力都在宫外,放出宫去犹如纵虎归山,哪里还能由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也是。”姜嫣一点头:“如今的薛淮与王勇而言是尾大不掉,趁机除之的确是上策,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往后再想做些什么怕是难了。”
陆景和抿了抿唇,郑重说道:“所以你这次务必要听我的,先离开,离开之后再从长计议。”
天色愈发暗,寒风也愈发凛冽。
姜嫣独自一人走在横街上,边走边回想陆景和刚才的话。
陆景和到底是世家公子,虽心有苦楚,却从未真正直面过人与人之间鲜血淋漓地残害与倾轧。所以他会害怕,会退缩。他想从长计议,可是自己是否真的还有从长计议的机会。
身为女子,后宫是靠近皇权最直接的路。女子的青春韶华转瞬即逝,今日若是退了,下一次不知会等到何时。更何况宫里已有不少人见过如今的自己,将来该如何瞒过他们的眼睛?
姜嫣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直视着前方幽暗而狭长的道路,眼里燃起了一团看不见的火。火光照亮记忆中的小钟山,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萦绕鼻尖,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若是不能报仇,倒不如当年战死于小钟山。
姜嫣深吸一口气,抬手扯了扯衣领,借着夜风的寒意让自己定下神来。奔涌的热血逐渐平息,她快速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象十分陌生,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错了路。
借着昏暗的月光,姜嫣仔细观察周围景物的轮廓。若是没记错,再往远处走便是金台门。耳旁回响起陆景和提到的话:“打得薛淮只剩下半口气,将人扔在了金台门附近的角房里。”
金台门地处皇宫西北角,与宫室相距遥远,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的确是一处关押人的好地方。
仿佛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姜嫣说不清走到这里是有意还是偶然。
眼前浮现起那日在洗心池畔的一幕,薛淮就站在那里,扬起下巴睥睨一切,神色阴险而狠厉,整个人仿若一座嶙峋而陡峭的山崖,稍稍靠近便会面临粉身碎骨的风险。然而风险往往伴随着机遇,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在心中应运而生——薛淮或许是自己唯一的转机。
王勇之所以要将薛淮扣在宫中,其根本是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