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怎的不做声了?”他近身上前,神色突地紧张,“莫不是真的醉了不舒服起来?”
“不、不,没有的事,我不过是,”不过是什么呢?阿若咬得死紧的唇几欲破碎,面色变得白惨惨,在清辉月色下说不出的苦楚,“不过是心里有些乱,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便先不说就是,来,闻一闻这上好的桃花酿,”他浅笑着递来刚拍掉封泥的小瓷坛,“是否迷醉了几分?”
“嗯,”夏若闭目深深一闻,心里满满地都洋溢起了甜却不腻香且雅致的酒酿气息,竟是开心得笑出声来,“果真是皇家的酒,比起上京里头最好的如意楼出的酒都要好上许多”
“那我们便多带几坛回去,”他故作俏皮地冲她眨眨眼,只为博她一笑,“只是怕到时候哥哥会对我训斥一番”
他言出必行,竟真的又从方才的老树下掘了洞,掀出数坛酒来,他低声道,“这地方并不是父皇授意埋酒的,你凑近些,我说与你听”
待到阿若将耳侧凑过去,他却是突地抱起她,手上还拎着已系成一长串的小酒坛,罔顾她因未料想到而生出胆怯惊惧的叫声,他极是快意地带她飞至亭顶飞角处落定,“坐在此处观月色,想必是极好的,方才未提前告诉你,也是想着让你突然发现这般好处罢了”
被惧险感觉代替的,是满满的倾泻不掉的惊艳,亭顶坐势极高,此刻突兀的放眼望去,眸里全部的只是一弯勾月,轻轻浅浅的如帛月辉似一绢丽色初掩的锦缎,看尽后只余舒舒的一口爽息萦在心头,再也抹不掉
“好看么?”
“嗯”
“那我就一直陪你看下去,直到你看腻了为止”
她笑了笑,醉人的眸光掠过来,“且不说我们不可能一直呆在此处,就是这月有阴晴圆缺之事,也是料不到的”
“那便有多久看多久”
直至她浅抿着桃花酿靠在他肩头慢慢睡去,他依旧陪着,“我便要与你看上一辈子的月色,好也不好?”
可惜,她睡沉了,未听见
清月照映的疏影斑驳,隐隐投在二人相倚的身上,她梦里有他,可惜不是他
“何时,才能真正将实话说与你听呢,阿若”
深深的叹息吹散于风中,凉意袭来,她又往他怀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点,眸子闪动金色光泽,轻笑道,“惹人的小东西”
遂抱得更紧,似是这样以后就再不会分开
长夜并不是漫漫,夏若甚至觉得前一刻才堪堪闭上眼欲沉沉睡去,下一刻,东边曦光竟是直直刺痛了眼窝,逼迫得自己不得不睁眼切身感受即将升温的新一天
有人侧首过来抚了自己的脸颊,轻声的笑意弥漫,“醒了?”
有朦朦胧胧的雾铺开来,她有些反应不了,昨儿夜里,是他坐于身侧一宿么?
肩头还披着他的外袍,他的清隽侧颜就在自己转首能见伸指可触的地方,似乎从来未靠得这般近过,他长而浓密的睫羽似能被细细地数清,白皙的悬胆鼻梁高而挺直,眉峰峭立于桃花眼形金眸之上,迎着薄透曦芒,竟微微生出勾魂夺魄的美意
正待与他说话,他却微变了脸色,伸了修长如玉的手指着远处宫墙外,“有战马驿报!”
“战马驿报?”夏若从他臂弯里倏地起身,情难自禁地立起身子,却忘了此刻处于亭顶之上,自是站不稳的,一个倾身便摔了下去
闭目有清冽荷香自亭旁池里依风传来,耳畔有呼呼风响,苦笑肆意铺于唇角,这样一摔,不死也得残上半辈子
却是没等到预想之中的疼痛,有轻柔的手臂抱住了自己,再睁眼时,是林嗣墨一脸笑意地摇头,“还好有我在,不然,你这副冒失的性子,这样摔下去可怎么得了?”
夏若笑了笑,幽深的眸子略带探寻地看他,“你的功夫到底有多好?”
林嗣墨眼神微烁,“好与不好,我倒是难说,日后你自是能知晓的,今日上早朝,方才那战报必是要奏禀父皇的,快,早朝时间要到了,随我来!”
夏若被他牵着拂柳分花,几个兜转间已是走出了硕大的花园,林嗣墨放开手,又回身替她理好腰间垂绦璎珞,凝视半晌又是一笑,“夜里蹭着我睡,索性发髻还不乱,不用重梳”
夜里……蹭着你睡?
夏若攒眉凝神思了半晌,又忽而抬眉瞧他笑得别有深意,总觉得这话似有些味道在里头,待再次看向他时,脑中忽地轰的一下,脸刷地红透,“你这话怎生听来……”这般易让人误会……
“嗯?”
“……快些,我方才好似听见宣官进殿的声音了……”夏若匆匆低头便往前走,撇下林嗣墨在原地眉开眼笑,“咦,是么,我怎的未听见?”
夏若依旧卯足了劲向前走着,也不去理会他,他却是下一刻跟了上来,低声道,“待会无论战报里说了什么,你都须稳住心神”
永德殿内文武百官尽皆肃然,粗大的蟠龙柱遮挡住了自殿外拂照进的晨曦,坐于最高座的九五至尊此时一言不发地隐在密密沉沉的阴影之中,面容看不清,威势寒意却是源源从他身上传至殿内俯跪之人身上,有抵不住的已经瑟瑟发抖,更有甚者竟是身下涔涔湿了大片
以品阶之分,林嗣墨与夏若同属文职,又高她三阶,故站于她身前极远,此时他与夏若手里所持上朝的玉笏是安伯托李见放转交的,而小小的李见放却是身着武将袍列于另一道,正于他父亲李上将军身后
“区区北狄是当真想作反了么?!”肃静的大殿突起暴喝,那座上之人将已握得稀烂的驿报狂怒地掷于俯身跪下的驿员垂眉眼前,唬得众人纷纷心里一突
“他北狄如今是猖狂得不知方寸了!几年前的南侵朕未将之当回事,现下竟是得寸进尺越发地得意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