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压低了音调,落入耳中的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极富颗粒感。说话时喷洒的热气朝着耳根而去,洛之蘅觉得耳朵都要被烫掉。
“……画一株蘅草在这里。”太子握着她的手,带着炭笔落在孔雀尾羽的图样上,炭笔地滑过尾羽中央,落下一道流畅的痕迹。
原本精巧的图样顿时有了缺憾。
洛之蘅只觉自己的声音都空渺起来:“……画错了。”
“没错,就是要雀羽和蘅草纠缠不清。”太子音调极轻,带着股意有所指,“这叫——”
他的话没说完。
洛之蘅倏地起身,动作之仓促,叫太子躲避不妨,一下子撞上了他的鼻尖。
太子捂着鼻尖,故作幽怨:“洛之蘅,你撞疼我了。”
洛之蘅却难得没有生出丝毫愧疚,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就是一瞬,她脑中却生出无数想法。
太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
洛之蘅却视而不见,脸色变了变,随即利索地扯过太子的手,将炭笔塞在他掌心,羞恼道:“你自己画吧!”
然后转身就走。
明明语气有些气恼,可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太子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起来。
笑声传进洛之蘅的耳中。
她一个踉跄,随即跑得更快了。
第70章
洛之蘅慌不择路,凭着本能一鼓作气地跑到廊下。
兴许是太子提前打过招呼,一路没见到有人拦。
凛冽的风在院中呼啸作响,她被冷风一吹,骤然打了个激灵。
明明是有些冷的,她却觉得脸上和耳朵烫得不像话。
她以掌作扇,轻轻扇着风,不断平复自己跳得有些厉害的心脏,好半天才把心头那股燥热压下去。
都怪赵珣。
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登时又破土而出,被人手把手勾勒线条的画面以势如破竹之势扫荡她的记忆。
洛之蘅羞恼地想,想要在图样上加上蘅草是真,可那被她打断没能说出口的话,绝对是他故意调侃。
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向来见惯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即便是再得意忘形,也不会在他们将将坦诚之时说出这种没有分寸的话。
分明是看她还留有几分不自在,才会想出这种坏点子。
洛之蘅想起他捂着鼻尖哀怨望她的情形,暗道一声活该。
她抬手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微微呼出一口浊气。
一阵冷风从廊下掠过,吹散呼出的白雾,一直覆在心上的网,好像也随着冷风一散而尽。
从她刚知晓太子要来南境的时候,她就一直把她当皇族恭敬。即便是后来知道太子对她的故友之谊,她嘴上喊着“阿兄”,心里感激他的帮助,但心底对“太子”这个身份的一层畏惧和谨慎却从未消失过。
史书为鉴,当权之人的喜怒最不值得信任。
或许上一瞬他还对你和颜悦色,下一瞬恶感突生,又会毫不留情地将人打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