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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整,播报本市新闻的女播音员准时出现在屏幕上。
石巍一边吃,一边紧张地盯着女播音员的嘴巴。这是一个贫脊的年代,缺爱、缺钙、缺乏创造力,唯独不缺新闻。也许是因为每个人活着的本身就是新闻。
没有出现石巍所关注的内容。他的心情很复杂。站在高兴的立场,他应该高兴,站在胥芳晴的立场,他又应该感到忧心。两个都是他的朋友,真是艰难的选择。
门铃响了。石巍皱了皱眉,不情愿地放下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一定又是江日晖。他已经来了好几趟了。胥芳晴的失踪,江日晖比他还着急。可是他真的帮不到他。他所掌握的情况不比警方多多少。甚至就连高兴买了一辆二手车的事情,他还是从新闻里得知的。即使是二手车也需要几万块吧,他实在不敢相信高兴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他深深地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怎么了解高兴。不过他可以理解,他的灵魂深处不是也有一处别人所无法触及的秘密所在吗?
他走到门口,没好气地拉开门。出乎意料的是,外面站着林蕊生。她全身的重量都抵在门板上,因此门一开,便失去了支撑得向地上滑去。
石巍连忙将她扶起,皱眉:&ldo;你怎么来了?&rdo;
那晚之后,他们没有再联系过。就连杀死了时君度的事他也没有特意通知她,他知道她会从新闻里得到消息。他想她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因为他已经替她完成了复仇,当然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所以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意外。而令他更加意外的是,她面孔潮红,浑身散发着一股酒气。
&ldo;怎么,不欢迎吗?&rdo;林蕊生抬起迷醉的眼,问,旋即掩住嘴巴,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卫生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飘了出来。
石巍走过去,看到她跪在马桶前面呕吐,背影剧烈晃动。几天不见,她好象瘦了很多。心一阵发紧。像是被梦魇住了似的,他不知不觉地趋上前去,伸出右手抚在她单薄的肩胛骨上。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掌心。她的身体冷得像是雾气蒸腾的冰淇淋。
良久,林蕊生终于停止了抽搐,伸直双腿,靠着马桶虚弱地喘息。石巍摁下抽水键,然后走到洗手台前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漱口。
&ldo;你怎么又喝上了?&rdo;见她慢慢平静下来,592他问。
&ldo;我高兴啊,害死姐姐的凶手终于死了。&rdo;林蕊生牵了牵嘴角,笑。脸上挂着一团脏,看上去十分颓废。&ldo;还有酒吗,我还没喝够。&rdo;
&ldo;有敌敌畏,喝吗?&rdo;石巍没好气地说。弯腰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连拖带拽地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又去卫生间拿毛巾给她擦脸。
当他返回来时,看到林蕊生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倒在沙发上,头发凌乱地缠在脸上,就像一个踢脏了的鸡毛毽子。他拨开她的头发,看到了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睛……登时怔住了。
&ldo;你怎么啦?&rdo;他诧异地问。
&ldo;石巍,你开心吗?&rdo;她看着他,答非所问。
&ldo;啊?&rdo;
&ldo;杀人,杀人令你开心吗?&rdo;
&ldo;你醉了。&rdo;石巍沉默了两秒钟,冷冷地说。
&ldo;我办不到……我以为时君度死了我会很开心,可是我办不到……&rdo;林蕊生瞪大眼睛激动地说,&ldo;这些日子,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我好怕。&rdo;
&ldo;别去想了,他该死。&rdo;石巍说。
&ldo;是,他该死,可是执行死刑的不应该是我……现在我把他杀了,我跟他又有什么两样?我好难过,仇恨蒙蔽了我的心智,让我也变成了刽子手……天哪,我变成了自己最憎恨的那种人!&rdo;林蕊生语无伦次地说着,整个人再一次陷入颤栗。
石巍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个酒巴。当时的她跟现在一样,那么绝望,那么无助。
&ldo;听着&rdo;他将毛巾扔在一边,双手扳住了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ldo;听着,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rdo;
&ldo;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呢?我是主谋,是我指使你去做的。&rdo;林蕊生摇头。接着陡然抓起石巍的胳膊,说,&ldo;石巍,我们去自首吧……只有自首才能让我们的良心得到解脱。&rdo;
&ldo;你疯了!&rdo;石巍吃惊地推开她,站起来。
&ldo;我没疯,这种煎熬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江日晖!&rdo;林蕊生找到手袋,从里面掏出手机。她在贝城没什么朋友,所以很快就调出了江日晖的号码。正当她准备摁下拨打键的时候,一只手将手机夺了过去。
&ldo;你这个疯婆子,你想让我陪你一起死吗?&rdo;石巍暴怒地举起手机,奋力摔在地上。只听怦的一声,手机四分五裂。
林蕊生愣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凄然一笑:&ldo;石巍,杀死我或者一起去自首,你选一样。&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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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巍冷冷地看着她。右手下意识地伸向牛仔裤的口袋。那支沾满了鲜血的镙丝刀就躺在里面,隔着牛仔裤炙烫着大腿的皮肤。或许,它不介意再多上一条人命……
他的思绪在这一刻掀起狂澜。而林蕊生却毫无惧色,在说完那句话后,592她径自转身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