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乾国,中都城乾凌宫,大乾皇帝林应弘今日于西苑接见他的老师兼友人,内阁首辅大臣宋萧。
林应弘登极亲政时已过二十,而宋萧这位内阁,在乾国朝堂几经沉浮,有过年轻气盛的金榜题名的意气风发,有过遍历铜臭、难以独善其身的悲哀沉默,也有过万念俱灰、归乡丁忧时隐约体会到的潇洒解脱。
至隆德年间,也就是林应弘父皇在位时期才重新被启用,任内阁掌吏部、兼皇长子幼师,那时他已古稀之年。
有人说宋家以贫寒之格位,成一代内阁,涉四十余年朝政终成首辅,位极人臣,是乾凌宫圣眷正隆的常青树。
也有人翻开旧账,阅隆德往事,说宋萧几次罢黜都有迹可循,非骨鲠正气而是自作自受,得圣眷不过是行阿谀奉承,最后给他打上一个佞臣的名号。
还有人对比宋萧两朝为官所推政令,从实际影响出发,给他一个褒贬不一的评价。
自万兴元年林应弘拜帝师为首辅,时至今日,六十年朝堂纷争弹指一挥间,宋萧满头青丝早就花白如雪,无论旁人怎样看待他这个人,他对自己、对这片盛世都有了独属自己的认识。
缓步踏入西苑,此处非乾凌宫主殿,可画栋飞檐,龙伏卧榻,古檀木黑中泛紫、深邃古朴,与主殿的辉煌各有千秋。
道炁接天地,阵元养阴阳,有烈日东升,耀于这古朴豪迈的宫阙之上,经千年风霜,不堕一分俗态。
他曾在隆德年间万念俱灰,满腔热血入宫阙却只见混沌,朝堂症结如老树盘根,林裕兴心有余而力不足,宋萧更是深陷其中。大乾每况日下、中兴无望,所以黯然神伤致仕而去。
未曾想隆德帝林裕兴在乾凌宫卧薪尝胆十六年,理派系摄京营兴武备,终一洗朝纲。
等宋萧重回乾凌宫伏阙参见时,两名紫府将军护于身侧,林裕兴止不住咳嗽着、拖着未老却尽显疲态的身体,只是笑着问了他六个字。
前三个是:不错吧?后三个是:后悔吗?
那一日,他以从未有过的心悦诚服,虔诚地叩首、接印绶。
他深知,能有今日成就地位,不是自己比其他人聪明多少,更不是因为自己铮铮铁骨不卑不亢,确是因为圣眷。
乾国的科举在整个诺亚独树一帜,是因为它这种选拔方式中包含了元气阵列的考核。
中洲的符文元气学才是林应弘改革的底气、老祖宗留下最珍贵的宝物,不是因为它可以超凡入圣,而是因为它从根基上,就给偌大帝国统治下的尘黎万民开了一道口——即便是无法引气入体,也可以修学阵法,以阴阳五行相济相生、相剋相灭为基础,布符文阵列引导元气化腐朽为神奇。
和亲眷联袂的党羽之臣不同,他背景清净,又是科举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不光完成引气入体,连皇宫道炁阵的增进都有他一份功劳在内,所以哪怕过往被烙印了污点,至少能看出来他有心、有能力,也愿意去做事。
隆德帝重循吏,只要自己能做事他就用,所以自己回琉璃龙墙前入阁。
万兴元年林应弘拜自己为首辅,也是因为他重循吏,熊熊燃烧的野望之下,需要宋萧这样一个忠诚的帝党冲锋陷阵,来完成他改天换地的理想。
对于宋萧来说就更简单了,他只想在后面的时间里,陪着这位孤注一掷的帝王,看看这个让自己心服口服的中兴之主的嫡长子、自己一把手带大的雄才,他的未来会延伸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