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中的乾清宫正殿灯火通明,坐在上首的皇帝和蔼可亲地与站在下头的大臣们时不时说上几句闲话,殿内一改往日里头的规矩,多了几分温馨和热闹。
靠小侧门边上,闪过了几道人影,前头两个推推搡搡,一前一后地走着,消失在东面的拐角处。
&ldo;快走,快走!&rdo;秦筝手提着宫装裙摆小跑着往西面去,匆忙中,双腿一软,眼疾手快扶住了宫墙,差点摔了个跟头。宫内北风徐来,往人的腿窝里头钻,裙摆摇曳,却冻得让人牙齿打颤。
她满心焦急,低垂着头,并不看后头的小丫鬟有没有跟上,直走到乾清宫正殿门口,往右走,去了茶室歇脚。
&ldo;姑娘,真的没事么?&rdo;跟进来的小丫鬟柳枝轻声询问,蹲下身子,替秦筝将裙摆整理好,从袖子中掏出一把木梳,替秦筝将凌乱的发丝全都鬓好。
柳枝不再说话,站在秦筝身后,外头传来林嬷嬷寻人轻微的声音,拥着秦筝往外走。
此时的秦筝双手交握于衣袖之下,微微颤抖,低垂着头,咬着下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她似木头人一般,上了马车,回府,坐在熟悉又些许陌生的闺房中,狠狠掐了自己的指尖一把,十指连心之痛,令她清醒了过来。
她的目光扫过闺房的每一个角落,横眉和挂檐镂刻透雕着象牙镶嵌的历代孝贤女子,窗成芭蕉扇形,前门围栏及其周围挡板刻有凤凰、牡丹纹样,颜色以红为底,富丽堂皇,淡淡闻着,还透出一股香气。
秦筝记得清清楚楚,这拔步床在世间仅有一个,是当年十岁生辰之时,身为长公主的母亲去宫中求来的。
可她明明记得她已经离家二十多年。
秦筝视线越发模糊,似身处梦中幻景,她闭了双眼,脑海中闪过一丝白光。
她滚着粗麻兹衣,脚踩着断了线的草鞋,双手布满了水泡和老茧,眼窝也凹陷到了极致,十八岁时就有了银丝。她抖着双手喝了一碗小厨房里头特意送来的八宝羹汤,驱除了身上带来的一丝寒意。
她还来不及把最后一口羹汤咽进嘴里,手中的碗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八朵花,她坐在凳子上的身子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发成了砰地一声巨响,她将身子躬成了虾米,双腿不由得蜷缩了起来,她的双手抵着腹部,嘴里喷出了血汤。
她细细地□□着,右手不由自主地往前头抓去,想要挪动自个的身子唤人进来。
&ldo;行了,看样子已经差不多了。&rdo;妇人头上簪着钗子,手里卷着丝帕,笑着说出了这句残忍的话。
边上又响起了男子的声音:&ldo;娘子,你对你堂妹还真敢下手。&rdo;
&ldo;别,我还不是你娘子,前头这个在地上打滚的才是你真真的娘子呢。&rdo;妇人调笑着,伸手点了点男子的胸口,似有几分捏酸掐醋。
男子躬身作揖,连连求饶,伸手将妇人揽入怀中,哄道:&ldo;就你会胡说八道,这样的疯婆子哪里能当我的娘子,她也就是我家的粗使丫鬟罢了。我满心满眼看到的,可都是你呀。&rdo;
妇人咯吱咯吱地笑开了,呸了一声,斜眼暗送秋波,&ldo;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劣根性子,骗到手里的都是草,外头才是宝。我可跟你说清楚了,若你敢背弃我,你的下场就是我这好堂妹的下场!&rdo;
声音渐行渐远,只余留秦筝在苦海中翻腾,却渐渐被淹没。
秦筝身子晃荡了一下,只见丫鬟柳枝双手托着湿帕,递到面前,眼神中露出了浓浓的担忧之色,&ldo;姑娘,要不要请太医过来?&rdo;
夜色浓如墨,秦府上下因着今日冬至进宫参加宫宴刚回,丫鬟和仆妇们还在忙着伺候主子,外头多了几分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捂住刚才突然有些疼痛的胸口,面上装作淡然地接过湿帕子,略微生疏地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