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庄主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又是如何和小徒产生误会的?”无忌心想,“我说姓张、姓殷、姓谢都不好,张、殷的切音是曾,但这人以前见过我,难保不会联想到我爹娘身上。”她灵机一动,说道:“在下姓林,单名一个冲字。”心里暗暗向令狐冲道歉,“令狐师兄,不好意思,先让我化用一下你的名字。”“令狐”这个姓氏太过少见,她便取了一个相近的“林”姓。她接着又道:“这个误会么,我好好在路上走着,忽然就被人打晕了,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得问令徒。”红衣女子急道:“爹,武叔叔,你们别听这小贼胡说,他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偷看我们练功,我们才抓他回来,他是自己发病晕倒的,不关我们的事。”“住口!”那中年文士忽然“啪!”的一下,反手打了红衣女子一巴掌,“我平时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不分青红皂白,恃强凌弱,以多胜少。哼!雪岭双姝,好大的名头!你们三个大人围攻一个小孩,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原来倒还是你们有理了?”红衣女子忽然被打,楞了一下才“哇”的哭出声来。那中年文士虽然只对着红衣少女斥责,但少年和绿衣少女听在耳里,只觉无地自容。那武庄主也觉面上无光。文士又转头对无忌道:“小兄弟,我家女儿不懂事,打伤了你,还请你到我家养伤,让我聊以赔罪。”无忌一向吃软不吃硬,见他道歉,便也不气了,“误会解除便好,养伤倒也不必了,反正我也伤得不重。”说完便要告辞。那文士只是不许。在他盛情相邀之下,无忌只好暂时随他回家。经介绍,无忌才知道那文士叫做朱长龄,是曾辅佐过大理段氏的朱子柳的后人,武庄主叫做武烈,和朱家是世交,祖上武三通也曾是段氏家臣。他们祖先都曾助守襄阳,在襄阳城破后辗转来到西域,建立起好大的家业。和无忌起冲突的那三人,红衣少女叫做朱九真,是朱长龄的女儿,绿衣少女叫武青婴,是武烈的女儿,少年则叫卫璧,是朱长龄的外甥、武烈的徒弟。朱长龄待无忌十分殷勤,给她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品,朱九真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弯,待她十分友善,带她到附近游玩,给她介绍西域风土人情、武林形势。无忌几次提出告辞,朱长龄都盛情挽留。无忌心知情况不对,她和朱长龄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就算要替女儿向她赔罪,她现在伤也好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许她走?还有朱九真,她明明性格娇纵,稍不顺她,便要动手打人,她累得她被父亲责打,为什么她反而态度变好了?种种疑点让无忌不得不怀疑当时武烈、卫璧已认出她是张无忌。就在无忌打算偷偷离开时,朱长龄忽然来找无忌,说他得到消息,有人要来他家寻仇。无忌再次提出告辞,朱长龄仍是不许,说怕他家的仇人趁他落单对她动手,以此来威胁他。事到如今,无忌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这些人骗她无非是为了她义父及屠龙刀的下落,她只要坚守一个原则,打定主意绝不吐露冰火岛的消息,索性就留下来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诡计。之后朱长龄遣走家里的下人,只留下朱夫人、朱九真及朱长龄的结义兄弟姚清泉,收拾细软,放火烧屋,又带着无忌躲入地下石室。当晚无忌听到好几拨人来到朱家,见朱家已付之一炬,都急忙追了下去。无忌也已听明白,带头追杀朱长龄的人正是武烈。至于朱、武两家如何结仇,那些人却没有说。五人在石室中躲了十来日,朱长龄见不再有人赶来,便带着大家出了石洞,行到二十余里外的一处山谷里,谷中搭建了四五间小屋,内有不少生活用品。众人随即乔装成农夫农妇。直到此时,无忌仍是不懂朱长龄打算如何欺骗自己,她心里冷笑,“难道你以为这样做我便会信你吗?哈哈!不过和那些一味逼问我的人比起来,这朱长龄确实是投入最多的。”到了这里,无忌已可以随时给朱家众人下迷-药离开,她反而不着急。心想反正她也活不长了,不如临死拉几个垫背,索性骗他们出海,和他们在海中同归于尽也不错。这日,几人商议以后该何去何从。武家在昆仑已经营将近百年,势力极大,又将平日和朱、武两家交好的武林人士尽数拉拢了过去,饶是朱长龄平日智计百出,仍是想不到以后能躲去哪里。在谷中住了两日,这晚,无忌躺在床上正朦胧间,忽听见板门一响,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无忌心道终于来了,她躺着不动继续装睡。只听见朱长龄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无忌!”无忌没有动。朱长龄又等了一会儿,见无忌仍是没有动静,便悄悄出去了。无忌坐起身来,从窗口望出去,却见朱长龄并没有走开,反而又回了他和朱夫人的小屋。无忌心里奇怪,不知朱长龄为何要来看她睡没睡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心里的好奇占了上风,偷偷出门,绕到屋后的大树旁。她知道朱长龄内力高深,怕被他听见动静,不敢离得太近,但这样又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她站了一会儿,却忽然听见板门一响,几人走了出来。无忌躲在树后,见朱家三口及姚清泉一起走出来,向西去了。无忌知道他们定是要去商谈机密,可恨无法跟踪他们探听到他们说些什么。第二天,无忌和朱九真在外散步时便装作好奇,在谷中绕了一圈,见小谷西面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高地,正好可以眼观四方,又逆风,是个密议的好地方。这天晚上,无忌却是一夜安睡,没有人来打搅她。又过了几天,这晚朱长龄终于又来看她有没有睡着。无忌收敛心神,假装已熟睡,等他出去后,当即出门,一路往西,走到小谷尽头,几下爬到一棵大树上。当时已是初冬,树叶都落光了,但无忌藏身的这株大树枝干粗壮,正好可以挡住她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朱家三口并姚清泉果然来到这里。朱长龄问道:“真儿,你这几日和林小兄弟相处,他可有说什么?”朱九真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朱长龄叹了口气,朱夫人道:“大哥,虽说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了,但我仍是有些怀疑,那林小弟真的是咱们恩公张翠山张五侠的独子吗?”姚清泉也道:“是啊,大哥,我在中原明明打听到张恩公的儿子才十岁左右,那林小弟有十三四岁了吧?”朱长龄道:“决计错不了,那日真儿和青婴、璧儿将林小弟打伤,我正好在武家做客。他们将林小弟带回武家让武兄弟处置,武兄弟说既然是偷学武功的小贼,剜了眼睛,废了武功扔出去就行,干嘛要带回来。我见那少年才十三四岁,如果就这样被害成废人也太可惜了,便说要不然还是等那小兄弟醒了问清楚情况再做打算。总算武兄弟念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给了我几分薄面,没有当下就把那小兄弟处置了。之后我装作发作真儿,一力要带林小弟回家养伤,这才救了他一命。”无忌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没想到当日还有这些内情,但她转念又想,“既然这朱长龄有恩于我,干嘛不说出来呢?”姚清泉问道:“大哥,你为何不对林小兄弟说清楚这前因后果呢?”朱长龄道:“我救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不盼着别人报恩,为何要邀功?”他叹了口气又道:“我本打算等林小弟养好伤后再送他离开,但没想到回来的那天晚上,武兄弟竟然也跟了来。我以为他是来做客的,没想到他告诉我,那位林小弟竟然是武当张五侠的儿子。当年张五侠一家三口从海外归来时,正好武兄弟带着璧儿到中原办事,因缘际会见过他们一面。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张公子又从一个孩童长成少年,因此他一时没认出来。等我走了之后,他想了起来,便赶紧追了过来。我一听,原来林小弟是恩公的儿子,不由大喜。当年恩公回归时,咱们远在西域,等得到消息时,恩公夫妇已被那么多人逼死了。咱们这些年一直在打探恩公留下的独子的消息,没想到老天开眼,竟让我见到他,我打定主意要好好替恩公照顾他,武兄弟却让我从那孩子口中骗出谢逊与屠龙刀的下落,我自是不肯,因此与武兄弟不欢而散。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他再了解不过,知道他必不肯善罢甘休,肯定还要对那孩子不利。但这个时候,我却不能对张公子说出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