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重珏一声低咳,又开始充当和事老转移话题,破折扇敲了两下,指指竹塌,“这。。。。。。怎么回事?”
季庭雁扫他一眼,缓缓道,“我的手下前两日去圣陵查探,遇一妇人求助,方知此地孩童尽数被掳走,于是派人在附近搜山,这才从一个狐祟洞中救出他们,这几位便是来领自家孩子的,与圣陵卫被杀一事并无瓜葛。”
“哦,幸好,幸好。”李琼装模作样地拍拍胸口,眼神偷偷扫过季庭雁,也不知是在庆幸幼童没事还是庆幸话题成功转移。
重珏脸上却是抽了一抽,这村人在他审问之时没一句实话,张口闭口并无大碍,到了季庭雁面前倒是老实得很,竟主动求助。
俞墨卿对他们君臣之事并不甚有兴趣,却也觉得看季庭雁呛这二人很好玩,津津有味的瞅了一会儿,才踱到一边,榻上放着一个哭的声嘶力竭满面通红的女婴。
女童的母亲坐在一侧,双目肿成两个樱桃,俞墨卿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女童的脸。
也不知是她手背冰凉还是身上各类丹草的效用,女童在她手下,哭闹声渐小,不一会儿竟睁大了眼,好奇般看她两眼,随即睡去,她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女童身体温度正常,看她的眼神却十分涣散,嘴角抽动竟也有几分痴傻的味道,再往深处一探,竟让她探出一丝瘴气的残留,这点残留已化去不少,如她所想,季庭雁已给这些孩子用过药。
只是狐祟这套说辞到底是真是假的问题。
俞墨卿又去探了第二个,第三个,无一例外,体内都还存有极少的瘴气。
季庭雁说得若是实话,是狐祟之流的小鬼掳走的婴儿,与圣陵卫遇害一事并无关系,那李夷所道就有待考据,狐祟生于山野,走的非正统修炼的路子,靠吸人精气,拜月或者野坟顶尸为化成人形,位列鬼族。
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狐祟精怪一类最怕的东西就是沾有屠宰动物血腥气的猎刀。见到了不夹着尾巴屁滚尿流就不错了,又哪有能力操纵刀灵杀人。
季庭雁是善是恶,难以断定,世人口中,他口碑甚好,尤其是与重珏对比起来,简直是一黑一白,一神仙一废物。
如果他说的是谎话,这些村民又看到了什么?会不会和桦树林中那只冥鬼有关?
她存了个心眼起身回头,猛然对上一边季庭雁的目光,对方眼中一片神色淡然。
“俞姑娘,探出什么了吗?”季庭雁面无表情道。
“瘴气。”俞墨卿干笑两声,“不过季相处理的很好,已无大碍。”
榻上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基本都被各自的家人抱在怀中,只有一个安安静静的睡着,缩在角落,也不哭也不闹,大抵就是李夷的侄子李秉信,俞墨卿叹一口气,抬手将他抱起交到君迟意怀中,李秉信扭了一下脖子,换了个姿势,趴在君迟意胸口似乎睡得香甜。
“他就是水鬼的侄子?”李琼眉眼耷了下来,有些伤感地凑上去看那张白嫩嫩的脸蛋。
他方才在桦树林见俞墨卿对李夷施暴,心里本来就对其有几分同情,再看自己的境况与李秉信差不多,年少双亲早丧,但他好歹还有姬太妃用心教养,季庭雁亦师亦兄,而眼前这个奶娃娃却是最后一个依靠都成了灞河中一丝游魂。
俞墨卿点点头。
李琼终于两行眼泪刷得流下来,紧接着屋内村名也一个个开始揩起眼角,他转向季庭雁,正义凛然道,“季相!狐祟呢?!”
“臣已绞杀。”季庭雁声音也放缓了不少。
“做得好。”李琼一拍桌子,又扭头发号施令,“重珏!你帮朕养他!”
重珏估摸着正伤心,被吓得一抖,折扇也折了,见主子发话,忙应允,“好好好。。。。。。”
俞墨卿倒一脸淡漠,于她而言,李夷是人是鬼并无分别,虽不能长时维持人身,只要他愿意继续当鬼不去轮回,大可定居灞河,时不时再爬进樱林找她剪纸为肉身,也能时不时看上李秉信几眼。
李琼到底少年心性,易感动易烦躁还有点神经质,此时屋内顺应他意的村名愁云惨淡哭作一团,她反倒更没什么感觉了。
李琼刚好回头瞥她一眼,她一怔,尽力憋出了一张哭相。
心中却还在打着转儿,水鬼一流在鬼族中也属小喽喽,向来没多大本事也易遭欺凌,惶惶徘徊世间,倒不如一了尘缘,说不定还能投个金玉富贵的人家,现如今李秉信也有了归宿,她觉得还是劝他早日投胎来的好些。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窗外马车,却见那头李夷已从车底爬出,站在路边,也在往里看,眼中血泪未干,狞狰的脸带上了点点笑意,那头枣红马难得没踢他一脚。
俞墨卿突然眯了眯眼。
屋中别人不闻不见,她的耳中却有一阵响铃声渐起,却与以往急躁不同,声音柔和沉静,似新雨入湖,尘埃落定,平静无波,李夷双足双手被牵上了一条极细地铁链,身后两道黑白身影朝窗内缓缓作揖致意,她顿了顿,也回以微微颔首。
回头却见季庭雁也平淡地望向窗外,俞墨卿干咳两声,这才想起来,季庭雁也是个仙随还是个妖仙,自然也能看到拘魂。